他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门前,完全没有放人进来的意思,小楼房的门板弱不禁风,门框也窄,景燃在这一站,不让个位置,格兰还真进不来。
格兰呢,格兰得知燕岁重感冒,原本是母亲过来探望,他拦下了母亲换自己来。
“Morning。”格兰决定先打招呼,以示友好。
“Morning。”景燃心说包子买回来了,你来串门了。
“欸?格兰,怎么是你过来。”燕岁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进来吧,赫尔里太太还好吗?”
燕岁见来的人是格兰,先询问了一下赫尔里太太。
格兰顺势挤进来,“她、她刚好来了一位买画的常客,所以我来了,我给你带了感冒药,和冰淇淋。”
小客厅瞬间更挤了。
景燃关上门,先去卧室里把拖鞋拿出来,“鞋穿上。”
接着看了眼冰淇淋,“感冒吃冰淇淋?这兄弟来探病还是索命?”
燕岁笑笑,“欧美人就这样,刚过来的时候我也无法理解……放冰箱去吧。”
燕岁穿上拖鞋,然后在已经迷了水蒸汽的袋子里分辨哪个包子是豆腐馅儿的,结果一咬,肉的。
“唔。”燕岁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景燃,委屈道,“肉的。”
景燃:“嚯,良心商家,第一口就让你咬着馅了。”
约莫是真的起烧了,神志不清,燕岁说:“是你的肉。”
他是想说,这肉馅包子,是你的。
景燃关上冰箱门,“我的肉看上去肥瘦相间,挺好的。”
而同在餐桌坐下的格兰,看着自己带来的冰淇淋被放进冰箱,委屈巴巴,“你生病了,你需要冰淇淋补充能量。”
燕岁知道他是好心,只能挤出一个微笑,“谢谢,我晚点会吃的。”
晚到几点就另说了。
格兰舒展笑颜,“好的,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你。”
说着,格兰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把他画到一半的画像给燕岁看,“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画不出这女孩儿率真的模样,是因为色彩还是笔触呢?你能帮帮我吗。”
不知是因为肉包的油脂,还是许卿嫣的这张脸,燕岁下意识地想吐。
当格兰把手机屏幕正对着他眼睛的时候,燕岁看着这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强烈的、剧烈的恶心。
然后他丢下肉包跑进了卫生间。
嘭。
关门的巨响把客厅的两个人都吓一跳。
景燃立刻跑过去,抬手。是敲门?还是直接拧门把进去?都不太妥当。
“你怎么了?”景燃问。
“没事,就……胃不舒服。”燕岁在里面说。
重感冒,是这样的,大约是太油了。景燃嗯了声,转而去灶台上烧水。
格兰一脸茫然,然后噌地站起来,用力过猛,椅子和地板发出“吱——”的一声嘶鸣。
景燃接上水拧开灶台,又另起一锅,把打包回来已经半温的粥倒进锅里慢慢搅拌加热,收拾掉摔在地上的肉包……瞥到了格兰的手机屏幕。
可能欧美人对亚裔普遍脸盲,格兰手机里的照片,即使拍的是一张画,但景燃也第一眼就看出来,这画里的小姑娘,长得和燕岁有六七分相似。
卫生间穿出的干呕声很快打断了景燃的思路,他把包子丢进垃圾桶,抽了张湿巾擦干净地板。
然后用英文对格兰说:“我来照顾他就行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是逐客令,但格兰不管那么多,“Amulet在为我们画廊画画,我也应该留下帮忙!”
景燃曾经出国比赛过很多次,甚至还参加过雷诺方程式。他在英文上不太善于表达,主要是懒得组合句式,但他能够听得懂。
“好吧。”毕竟不是主人,而且景燃也不清楚别人之间的关系,只能作罢。
他去关了火,卫生间里的抽水马桶响过一轮后,能够听见水龙头在哗啦啦地响。
燕岁在里面刷牙。
但他其实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在干呕。
美院人的倔强就是,从卫生间里出来,他的脸上连水痕都没有。
“抱歉。”燕岁说,“让你们担心了。”
说完,他坐回原来的位置,小少爷似的,景燃倒上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粥也盛出来,放在餐桌上。
燕岁轻抿了一口水,热水入喉舒服了许多,然后一边用勺子搅着粥,另一只手放大格兰手机屏幕的照片。
“其实你处理得已经很好了。”燕岁垂眸,“但也许……并非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率真的。”
后半句,燕岁是用中文说的。
所以格兰听不懂。
“什么?”格兰探了探身,靠近些就能听懂似的,“我听不明白。”
景燃一直站在燕岁的侧后方,像个守卫。
景燃也明白,燕岁的后半句大多是在说给他听。
“一些自言自语,没什么的。”燕岁温声向格兰解释,“要不……你试试改变一些光影,你本来是写实派,这对你来说不难,比如晨间树下斑驳的样子铺在她脸上。”
格兰支着下巴,思忖着。
燕岁以为他嫌麻烦不想改,便一笑,“其实就算不改,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你、你……看过我的画?”格兰难以置信中带了些许感动,冰蓝色的瞳仁中泛着八百种情绪。
“咳咳……”燕岁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当然,画廊里挂了很多。”
景燃蹙眉,抽开第三把椅子坐下,催促他,“一会儿又凉了。”
不过格兰显然还沉浸在“Amulet居然看了我的画,他知道我是写实派”的状态里,如果此时配合一些手指向眼睛扇风的动作,那要是没人拥他入怀,在美剧的走向里就属于犯罪了。
好在各位都是情绪稳定的人。
燕岁不紧不慢地舀着粥送进嘴里,景燃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格兰吃不吃包子,他买了4个,牺牲了1个肉的之后恰好还剩三个。
然而这个问题转眼被燕岁忽然狂震的手机打断了。
来电人是“妈妈”。
燕岁停下手里的动作,顶着又一轮胃部的不适,等它震完了一轮,又开始震第二轮的时候。
他接起来了。
小房子很安静,景燃可以很清晰地听见手机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燕岁!你爸死了!许骧龙死了!”
第12章 等会儿
许骧龙三个字通过燕岁的手机,清晰地传入景燃耳朵。
可以说,只要对股市有些许了解的人,都不会陌生那个许氏财团的许骧龙。
国内少有的家族财团,许骧龙是许氏财团最大的控股人,也就是财团纯血统的“许家人”。
许骧龙死了,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特地打电话告诉燕岁许骧龙死了?
等等,前一句是,你爸死了。
景燃怔住,燕岁的父亲是许骧龙?
“什么叫……死了?”燕岁问。
电话里,“一个小时前心肌梗死抢救无效,你赶快回来,你在哪里,你能赶在许卿耀之前回来吗!他现在人在美国,已经买最近的航班了,你在哪里!你能比他先一步回来吗!”
“不能,直飞都是十个小时。”燕岁说,“况且,这是你们婚生子女的事情,与我无关。”
电话里的女人气急败坏,“你也在户口本上!你和户主的关系是父子!你疯了吗!你疯了吗燕岁!那是多少钱你能明白吗!”
末了,电话那边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燕岁,你爸好歹待你不薄,你能说出国就出国,一去在外潇洒十年,难道不是你爸跟在你屁股后面打钱吗!他人走了,你都不回来送送吗?!”
燕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举着手机站起来,走回卧室,关上门。
可是巴黎旧街老房子实在没有什么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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