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景燃就不再局促了。
就像冰天雪地的北欧,给人一种雪白森林深处、宁静又神秘的感觉,但其实这儿也有二道贩子,也有卖假酒的,也有砸车窗偷东西的。
芭蕾舞剧呢,未必非得极致高雅、令人望尘莫及,也可以这样哄堂大笑。
“她是不是……跳错了?”景燃惊了一下,低声凑到燕岁耳边。
“这就是喜剧芭蕾,编舞就是这样。”燕岁笑笑,“你接着看。”
显然,在座的看客们都沉浸于这种小品似的芭蕾舞剧。有一位舞者总是和大家步调不一致,另外五个人都转着圈儿去舞台左边了,就她一个还在原地扑扇翅膀。另外五个人见状,只能再转着圈儿回来,和她一起再扑扇一会儿翅膀。
引得众人大笑、鼓掌,接着,那只总是跳错的天鹅,大家都放下了手,就她还得让同伴拉扯一下。仿佛一个游戏的高端局里,有一个是买号来的。
一整场看下来,从刚开始的正襟危坐,到后面跟着大家一起笑,于景燃来说真是奇妙的体验。
散场后,沿着剧院门口的路,和人群一起朝大马路的方向走着。
燕岁说:“这部芭蕾的编舞是个美国人,其实他本人也编过很多古典芭蕾、音乐剧,一开始我也很难相信这种喜剧芭蕾也出自于他来着。”
“确实很奇妙,我以为会把我看睡着。”景燃感慨了一下,“确实是没想到。”
燕岁笑笑,天气很冷,每说一次话,就有白雾从嘴里吐出来。
他两只手都揣在棉衣口袋,望了望景燃,“雅俗共赏。”
“嗯?”景燃一顿,“哦,对,是的。”
“艺术并不都是晦涩的,音乐会也是这样,下次带你去听《星球大战》的音乐会,还有绝地武士现场抡着光剑互殴。”燕岁说。
景燃点头说“好”,走近了他一些,然后——
“哇。”燕岁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景燃在自己兜里暖得热烘烘的手,一下捂住了燕岁的耳朵。
被风吹得几乎感受不到血液循环的耳朵,陡然被一双大手暖住,像是整个人被丢进温泉一样。
燕岁:“你手好烫。”
景燃:“是你耳朵太凉。”然后兜了兜他的围巾,让围巾也围住耳朵。
“头发又长了点儿。”景燃说。
“嗯,但是发尾要修一下了。”燕岁拨弄了两下刘海儿,“不是剪短,是让它好看一点。”
很好看的,景燃想说。
路边有一家小店,正在询问来往的人们要不要买蜡烛。由于语言方面的障碍,他们只理解了“买蜡烛吗?”这小半句话。
神奇的是从剧院里出来的人们几乎都过去买了一两根蜡烛,此时人类的从众心理隐隐作祟,等这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人手里握着一根了。
挺粗的蜡烛,约莫手腕那么粗。
起初燕岁以为这是某种传教的方式,譬如通过兜售蜡烛来建设教会。又或者以此来向人们传输,是上帝说要有光如何如何。
结果是这片街区今晚停电。
“我还想今晚画画来着。”燕岁端着蜡烛。
景燃看了他一眼,“放桌上去。”
“我们只有两根蜡烛,怎么办。”
这间民宿没有壁炉,而且很快他们发现,这个小房子靠电取暖,墙上的是电暖器。
北极圈城市停止供暖,无疑是要命的。
燕岁这十年走南闯北是没错,但他是富游那一挂的,住酒店都会挑个自己有独立供电系统的那种。所以他的走南闯北是走在云端上。羅彧整理
景燃走南闯北,用的是腿,和车轮。
他锁好所有门窗后,把这个小民宿里的所有被褥、棉被、羽绒、鹅绒被全都翻了出来。然后和燕岁一起,把小卧室里的床推到墙边,又拿来了所有抱枕。
景燃说:“前两年,有次在羌塘也是这样,有场拉力赛。那会儿我们的帐篷里用锅炉取暖,结果那锅炉有一个坏了,堵死了,怎么都捅不开,没办法,我们把锅炉能用的那个帐篷给女生们睡,然后四个男的去车上睡。”
“羌塘冬天冷吗?”燕岁在蜡烛后面眨巴眼睛。
景燃先怔愣了片刻,然后才说:“零下三十几度,见过白毛风吗?”
燕岁就摇头,蜡烛的光亮在他两个半边脸蛋上来回印了两下。
“然后呢?”燕岁对他的世界很好奇。
景燃把从客厅抱来的抱枕立着靠在床沿抵着墙的地方,不多时便顺着床边摆了一排,接着说:“我们就带着棉被,棉衣,枕头,总之就是所有含棉花的东西,还有女生们的枕头,去了车里。”
“四个人睡一辆车里啊?”燕岁讶然。
景燃嗯了声,把另外抱出来的垫褥铺上,棉被展开,一部分挂在抱枕墙上,让它们更厚实,“我们为了不让自己被闷死,也不被冷死,把天窗开了个小缝,然后把棉被、褥子、枕头,全部想办法围着车厢内部贴了一圈,就这么过了一夜。”
这经历是燕岁毕生没有过的,他听得津津有味,边听着景燃凄苦的往事,边看着景燃干活。
“哇哦。”燕岁把另一个蜡烛也点上,坐在床头柜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景燃斜乜了他一眼,哼笑一声,继续把另一个卧室的枕头拍蓬松起来,丢在床头,“听着好玩儿吗,我差点冻死在那儿。”
“那你们在车里睡觉,为什么不开空调呢。”燕岁歪头。
景燃搭好床铺后走过去,一根手指点着他太阳穴把他脑袋扶正,“哥哥,那儿是羌塘,脱衣服上床去,挨着墙睡。”
跟筑巢似的,小卧室的床铺着又高又软乎的褥子,两床厚实的棉被,以及四个枕头,还有一排抱枕墙。
如果中间撑根杆儿,顶一床被子,简直就是每个人儿童时期的安全屋。
燕岁迅速脱了外套和裤子钻进去,然后做了大概一秒半的思想挣扎,拍拍旁边,“你也睡这吧。”
景燃外套脱一半,“不然呢,这儿北极圈,你不让我上去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燕岁笑笑,“我怕你不好意思来着。”
“……”景燃调整了一下心态,“我可以死,但不能因为不好意思爬你的床被冻死。”
燕岁连连点头,然后给景燃让位置。
两根蜡烛勇敢地立在床头柜,安全起见,床头柜被挪到房间的另一边。由于这本就是个小床,又添了一排抱枕,位置不是很多,两个人在被窝里挨得很近,手机荧光和蜡烛光是这间卧室唯一的照明。
外面风卷着雪,这一整条街都没有电。
这时候民宿老板才慢吞吞地,在民宿租住的软件里发来消息,提醒他们这一片在今晚会停电。
两层棉被的被窝里,燕岁又往墙根贴了贴,“你别掉下去了,对了,你哥哥呢?那时候和你一起在羌塘吗?”
“在的。”景燃点头。
景燃接着说:“那时候我哥让我挥刀自宫,去跟女生睡帐篷。”
燕岁:“那你不怕我晚上鸟么悄儿的给你一剪子吗?”
景燃盯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还是言了,“出去别说你天津话是我教的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靠谱》by钟溯
-
第30章 天赋不错啊小伙子
北极狼会团在一起取暖, 它们有厚实的皮毛、利爪尖牙,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它们还需要洞穴、食物、水。
当这一切都妥当之后, 它们还需要能够信任的同伴。可能是它们在某天,路过某个房子,透过窗户看见了他们电视屏幕里的一句话——孤狼必死,群狼可活。*
于是,它们好像受到了点化。
极地雪域的狼群, 为了活下去, 而走到一起。
-
燕岁先一步醒了过来, 他睡得非常好, 他的左边是抱枕们,右边是景燃,被窝里暖烘烘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