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呐。
“我真没事儿。”景燃替他掖泪,“医生说了两到八年,这才第一年,至少还有一年呢。”
燕岁抬眸。
景燃:“别这么看我,搞得我很有负罪感。”
“那我应该怎么看你?”
景燃略作沉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要不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燕岁闭上了。
于是原本想落在他唇上的一个吻,最终还是贴在了燕岁的头发上。
景燃没办法,他可以给燕岁短暂的温暖和安全,但他目前连这份“短暂”究竟有多短都无法保证,当别人享受着暧昧并温存于试探和甜蜜的关系之中时,他们已经要开始面对那绝对概念的分离。
所以景燃没办法吻他。
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做一切高于友人的事情,他们一起流浪在全世界,可却是无限接近但不相交的两条线。这样未来分开的时候,也不会痛得腐骨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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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在床上墨迹到下午两点,燕岁平复了情绪,一起起床后去见了定制画的甲方。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姓兰多,会讲英文,少时和布朗太太在一起学画画。
兰多先生是瑞典人,但是在芬兰住了三十多年,而生计所迫,第一任妻子嫌他太穷,连一幅像样的画都买不起,遂离婚。第二任妻子是富家千金,他算是入赘到了老婆家里,所以才来了芬兰,一直到现在。
这边刚聊着,兰多太太回来了,她抱着一个大纸袋子,刚从市场买了很多东西来度过圣诞假期。
她看上去过得很幸福,和丈夫生活在北极圈,烤箱里飘出宜人的黄油味道。
不过看上去没有孩子的痕迹,但也有可能是另外成家搬了出去。
景燃在客厅里呆坐着,他没被分配到任务,只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个人聊画的部分。兰多先生想要极光、红色的卡车,和鲸鱼,这三样东西出现在一张一米三的画作中。
前两种很合理,但鲸鱼属实是有点离谱。
景燃在等着燕岁回绝或者询问缘由,结果燕岁点头微笑说好。
兰多太太把饼干从烤箱端出来放在台面晾凉,她眼角始终含笑,一边搅拌着卡仕达酱一边告诉燕岁,“你可以不必听他的,我们只是想在客厅的那个位置挂一幅画而已。”
景燃顺着兰多太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餐桌后方是一面光秃秃的墙。
燕岁:“没关系的,那么我们圣诞假后的第一天再见。”
从兰多先生家离开后,天色阴沉,看上去要下雪,但似乎也只是很黑而已。两个人并肩走着,景燃有点想抽烟,不过忍住了。
“极光、卡车、鲸鱼。”景燃说,“组合作图啊?”
两个人在街上慢慢溜达,燕岁点头,“嗯,其实很多定制画,对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听过有说,想要一条河、大海、房子,各种各样。”
街上行人寥寥。
景燃又问,“那你画完了他们不满意怎么办?”
燕岁看见一间便利店,推门进去,“改呗,不过大部分还算好说话。”
燕岁买了瓶水,让他吃药。
燕岁看着他把药片丢进嘴巴,喉结上下滚动着吞下药片,灌下去小半瓶水,然后对他说:“胶囊。”
燕岁递给他胶囊。
“回去要开工了,圣诞假只到一月五号。”燕岁说。
“那我呢,我能帮上什么忙吗?”M?Y?筝?荔?祺&尓&翊&旗&琪&祺&啾&散&泣
燕岁想了想,“我需要你……”
“……”燕岁停下来,踩在人行道地砖上,手在大衣口袋里捏得死紧,鼓起勇气,然后直视他,“我需要你把你从前做过的检查,照过的CT、核磁共振、血液检查、用过的药,整理起来。”
说这些话其实真的需要一些勇气,燕岁有立场吗?会触及他的雷区嘛?
景燃只平淡地问:“为什么?”
北极圈的寒风几乎要吞噬人们的灵魂。
燕岁:“因为我们要去德国了,去看一个神经外科的专家。”
第33章 (二更) 新年快乐。
它会影响你的情绪, 偶尔会让你感到焦躁、烦闷,它也会影响到你的心理健康,越过你的理智, 让你对亲密的人恶言相向。
医生这么告诉景燃的时候,景燃完全不在乎。因为他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离开他们。
远离,就不会伤害,也没有顾虑。
但谁能想到, 在确诊后的半年, 一个圣诞节, 他在北极圈要这样面对燕岁。
要忍住。
不能伤害他, 这是景燃第一次感到有莫名的、无法压制的情绪正在从身体上涌,它像无法抑制的反胃感,一定要吐出来才能舒服。
一些令人痛心的话噎在嗓底。
比如,燕岁,不要自欺欺人。
燕岁, 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或者更狠一点, 不要管我。
他对钟溯就说过这句话,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其实之后想想, 这真的是一句很过分的话,他们二十多年兄弟, 小时候在老房子里和爸妈睡一个炕,那时候还是爸爸工厂宿舍的平房,冬天里只有一个锅炉烧热水。钟溯在每个冬天, 都拎着水桶, 踩着冰雪, 去接热水。
他就对他的哥哥这么说。
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这也是景燃决心离开他们的原因之一, 让一切都停在一个尚且美好的状态。
景燃噎住所有话,沉默地呼吸了两三次,走到燕岁身边,一言不发地牵起他的手,把他拉着,向前走。
景燃什么都没有说,他不再抱有希望,事实上他也不希望燕岁抱有什么希望。
他唯一的夙愿就是自己死后,有人能妥善地照顾他的小画家。别让他受风雨侵袭,别让他在人海飘摇,他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他的爸妈兄长还能指望谁。
燕岁被他牵着往前走,景燃的掌心干燥温暖,常年开赛车有一层指甲刮上去会有顿挫感的茧,景燃的手很有力量,整个包裹着他。
他们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了罗瓦涅米城区的一个小广场。
哪里都是圣诞树,小广场中间也是。
有游客在这里休息拍照,一旁的餐车里在卖纸杯蛋糕。
此时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有人牵着狗,有人牵着小孩儿,有人牵着……
景燃放开了他,自己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稳定了之后,“你吃蛋糕吗?”他看了眼旁边的餐车。
燕岁摇摇头。
广场有长椅,他们挨着坐下来,居民牵着的狗在他们脚边嗅了嗅,然后把自己狗头放在了景燃的膝头。
景燃摸了摸它,燕岁也摸了摸。
小狗很满意,哒哒哒地走了。大家聊着天、拍照,说话时吐着白雾。
“我哥。”景燃终于开口跟他说话,“钟溯,他七岁的时候被我爸妈领养,特别靠谱一个人,我的领航员,非常优秀的领航员,对车况和路况永远了如指掌,他坐在车里,能凭借车速和时间,判定我们跑了多少公里。”
燕岁安静地听着。
“所以我才敢放弃治疗,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能照顾我爸妈。”景燃说,“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他,我只能下辈子还了,下辈子我要还钟溯,给他做哥,给他做领航员。”
景燃说完,扭头,在路灯的微光下看着燕岁,“所以燕岁,对不起,你要等我的下下辈子了。”
“因为你打算把我也托付给他了,是吗?”燕岁问。
“对。”景燃点头,又摇头,“不对,不是托付,是看顾,你能照顾好你自己,但你需要一个必要的时候能出来帮你用不那么道德的方式解决问题的一个人。”
显然,这二位过去用不道德的方式解决过不少问题。
燕岁摇头,“我不要,我也不想要你的下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人类了。”
“那更好。”景燃指指刚刚走开的小狗,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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