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家兄弟还躺在地上呢,你倒是拿出个章程,说说这丧事到底要这么办?现在可是六月天,尸体放两天就生蛆了,到时候大家伙儿谁肯帮着处理?”
“李家兄弟死的惨,但好歹有二百两买命钱,这丧事说什么都要风光大办才行!”
李婆子眉毛一竖,做出一副哀泣状:“我家日子也就是大家伙儿面上看着光鲜,其实内里的苦有谁知道?
铁牛虽然是伺候庄稼的一把好手,但我家总共就那么几亩地,若是年成不好,一年中有大半年是饿着肚子只能吃个半饱的。
还有家里两个读书人,尤其是铁蛋,媳妇儿去的早,孩子才五岁,要我这当娘的帮着养。
大家都知道,铁蛋的身体打生下来就不好,体弱多病,要多吃细粮,要延医问药,零零总总算下来,每年花费几十两银子不止。
铁蛋每年读书光是笔墨纸砚的花费,一年地里那点儿产出根本就不够填这个窟窿的。
读书人的人情往来,就算每月请同窗好友吃一桌饭,也要好几百个大钱,四时八节还要置办体面的衣服,免得出去在同窗之间抬不起头,这些又是一大笔花费。
天可怜见的,老婆子我上个月还厚着脸皮去二女婿家借了十两银子,就因为铁蛋明年要去府城参加乡试,得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诸位都是乡里乡亲的,您说说,我家这样的情况,还能拿出银子给老头子大操大办吗?我不知道老头子他死的冤吗?
我当然知道。
但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重要啊!这些银钱可都是留给铁蛋将来科举用的,每一个铜板儿都要用在刀刃上!
就当是老婆子我和铁蛋对不起老头子,算我们娘两欠他的,等铁蛋将来出人头地了,老婆子我就是爬,也要爬到老头子坟前,给他磕头赔罪!”
李婆子对院中诸人行了个礼,泣不成声道:“今日一切从简,烦请大家帮忙,将我家老头子给葬
了吧!让他安安心心的去,别为了这些糟污事烦心。”
人群中不明真相的人已经开始动摇,甚至同情李婆子了,知道真相的人想上前斥责李婆子一派胡言,颠倒黑白。
没等这人开口说话,人群后方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男声:“娘,您,您实在,实在是……”
话没说完,但人群瞬间让开一条路,将在人群后跌跌撞撞起身的时砚露了出来。
时砚脚步踉跄,浑身发软,面色蜡黄,都是好几顿没吃饱,饿出来的。加上今天一早起来就听闻噩耗,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还被刘婆子一推,流了不少血,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糟糕。
族人看到时砚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有亲近的人想上前扶一把,都被时砚拒绝了。
时砚走到李婆子跟前,举起一双血淋淋的手,手背上瘦的青筋毕现,是真正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右手中指和拇指上厚厚一层茧,和常年下地干活儿的大哥掌心的老茧比,有过之无不及。
时砚踉跄着将这双手指拿出来给众人看,连接的手腕看起来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众人觉得气氛不对,均不出声,静静看着人群中央的母子。
时砚走到李婆子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哀泣,让旁人听了就心里难过:“娘!铁蛋斗胆,今日在众乡亲面前问您一句,您真是我娘吗?”
话音一落,人群轰动。
第71章 放大招
李婆子恶狠狠瞪了时砚一眼, 眼珠一转, 用袖口抹眼泪,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铁蛋,你糊涂了不成?我当然是你娘啊!
莫不是因为你爹的事儿,让你受了刺激, 神志不清了?我可怜的儿啊!你快起来,别这样!你要是倒下了, 让娘可怎么活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扶时砚起身。
时砚冷淡却不容拒绝的拨开了李婆子的手, 李婆子的表演突然被打断, 往日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儿子突如其来的拒绝, 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时砚对着上首坐着的几位族中长辈磕了头,在地上跪的直挺挺的,声音清晰到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时砚虽然性格不讨喜, 嘴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 但一个村子住了这么多年, 想来信誉还是有的吧?”
上首的年纪最大的七叔祖点头:“自然, 你从小性子方正,从未说过大话, 村人有事求到你头上, 也是能帮就帮,人品没有瑕疵。”
时砚磕头:“谢七叔祖对时砚的肯定。”
时砚这才踉跄的起身,站在李婆子面前,小心的从袖口掏出一本册子, 交给七叔祖。
才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自我十三岁考中童生后,因字迹格外耐看些,一直帮县城的书铺抄书。
担心家里因为我的原因过的穷困潦倒,没日没夜的抄书,从刚开始的每月五百个大钱的,到后来的每月半两银子。
还有去年考中秀才,县令大人给的赏银,府城知州大人给的奖励,参加诗会,斗诗赢的银钱,府城几个大商户的资助。
零零总总,除了银钱还有布匹茶叶点心,换算成银钱,共有一千五百多两,我一分都没留,全部交给娘你保管。
每一笔,每一枚铜板,我都有清清楚楚的记账,账册就在七叔祖手里,有谁不信的可以自去查探!”
众人听到这么多钱,瞬间惊得眼睛都睁大了,齐齐看向七叔祖。
七叔祖连着翻看了好几页,心里却不觉得惊讶,一个秀才要真想来钱,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法子多的事。
对着族人点头。
意思不言而喻。
时砚又道:“我命苦,娶媳妇儿的时候娘说家里的银钱不够,要给五
妹留着做嫁妆,给六弟留着读书,谁让六弟没本事,族里不同意资助他呢!
娘您说张家要的聘礼少,虽然他们家的姑娘从小身子骨不好,但识文断字,成亲后能和我说到一起,也算是夫妻相协。”
众人就又不解了:“铁蛋啊,你莫不是记错了,你媳妇儿哪里是什么识文断字啊?隔壁村子张家的姑娘谁不了解啊?
顶天了会跟着村口的小孩儿念两句三字经!”
时砚一脸苦笑:“是啊,说敢相信呢?”
“张氏娶回家三天两头要延医问药,日日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月月找我要银子,说是家里抓药的钱不够了,那段时间我抄书抄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又有人不解:“铁蛋啊,你怕是又记错了吧!张氏顶多不能干力气活儿,我媳妇儿娘家就是隔壁村子的,张氏在娘家是洗衣做饭烧火样样拿得出手。
只是不下地而已,哪能天天躺床上喝药呢!”
时砚又是一阵苦笑:“是真是假,我账册上有记录,有几次我刚好在家,娘她请的是隔壁村的赤脚大夫,当着我的面问的诊,大夫当时说了什么,我一并记在册子上了。”
人群哄得一声炸开了。
七叔祖翻开册子看了好一会儿,对着人群点头。
这下众人算是明白李婆子搞的什么鬼了,这是联合儿媳一起坑害自己的儿子啊,为了从儿子手里骗钱,不惜让儿媳装病,还串通了隔壁的赤脚大夫。
眼看李婆子还想说什么,时砚当机立断,继续开口:“大家伙儿看看我这身上穿的,身上大大小小的补丁至少十几个,不怕大家伙儿笑话,都是时砚亲手缝补的。
因为我娘说,我没了媳妇儿,将来有一天她老人家也会老去,帮不了我这个儿子什么,让我在没找到新妇前,早日学会自己缝补才是正理!
不瞒大家说,除了一套出门穿的长衫,这已经是时砚最新的一件衣服了!
时砚屋子就在西边,大家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进去看看,一瞧便知!
四时八节裁制新衣的钱,从没少和我要,想来我娘是真的裁制过的,但新衣穿在谁身上,我就不清楚了!”
人群中有好事的人早就跑进时砚屋子去了,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
床一个桌子外,没有其他物件儿,因此床边整齐摆放的三套衣服就格外显眼。
那人将衣服抖落在众人面前:“哎呀,屋里一共就三件衣服,一件五成新,一件上面补丁摞补丁,还有一件下摆破了个洞还没来得及补!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