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詹黎才顺利让祁余依靠在自己胸口,感受着爱人在他怀里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啜泣转为凄入肝脾的悲号。怆地呼天的哭声传入男人耳朵,如同一柄钢锥在戳他的心。
詹黎强打起精神忍住哽咽,手掌拍在祁余后背安慰:“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蔺医生的话啊,James教授是首屈一指的O科专家,他明天来了一定有办法的。”
祁余已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消极的情绪将他淹没,对孩子的过度思念让他仿佛听到了孩子在远处的呼声。
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感觉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仿佛有钢丝紧紧勒住他的五脏六腑,嵌入血肉。
他求救一般喃喃诉出心声:“詹黎,我好疼……”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一声呼唤让詹黎内心慌乱到不行,他瞪着双眼惊惶不安地问道:“你哪里疼,我这就去叫医生。”
不敢耽搁片刻,男人起身欲冲出病房,蓦然转身时被推开的置物架的凸角重重撞在他大腿伤口的位置,詹黎咬牙没吭一声,踉跄了两步夺出门去。
病房剩下一人一猫。
似乎没有了一旁打扰的人,祁余能更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哀怨的目光落在掌心的一团柔软,泪水糊了一片,让他根本看不清晰。
“抱歉,我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要乖乖的,健康长大。”
小家伙仰头“喵”了一声,像是听懂了一般,奶声奶气地回应。
詹黎冲到主任办公室的一路上,心跳迅猛如擂鼓,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从他手中断了。
等他通知完医生,等不及率先折回来到病房的时候,祁余正背对着他坐在窗台上,双脚悬空挂在窗外,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
市医院的VIP病房,在20层的顶楼!
窗帘随着微风不断摇曳,像是给寂寥的背影装裱了一个柔美生动的相框。
詹黎感觉一颗心就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想都没想,下手用力拧自己大腿伤口,让疼痛帮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顾桓,你在那儿做什么?那里很危险,你快下来好不好。”男人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看,医生已经来了,你有什么情况就跟医生说,马上就会不疼了……”
祁余的思绪被男人渐渐拉回,慢慢回过头来,留下一个落寞的侧脸:“你听,孩子在叫我呢。”
窗帘在空中拍打抽出的响声是风的控诉,詹黎没听清祁余说什么,小心翼翼挪步上前:“风声太大了,我没听清,你坐在那儿别动,我过去听你说啊。”
“不必了……”祁余微微回过头去,侧脸闪着一道晶莹的泪痕,“詹黎,你将来会有美满的家庭,会有温柔聪慧的伴侣,和许多可爱的孩子,而我,这辈子只有他一个……如果连我都把他忘了,他该有多难过啊。”
詹黎不断哽咽着,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不是的,顾桓,你就是我的伴侣,这辈子唯一的伴侣,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们谁都不会忘了他的,他只是暂时回去了,你那么爱他,我相信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祁余摇了摇头:“他不会回来了……”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从这个孩子来到他腹中的第一天开始,自己就持续在痛苦煎熬之中度过,孩子也一定感受到了,所以他不想来到这个痛苦的世界……
在孩子到来的头三个月,几乎没有得到过一点儿父爱。
祁余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
所以,他想要过去陪他。
此刻,祁余内心无比释怀,像是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他不禁抬头望了望天。
乌云密布,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不愿意让他看似的。
祁余也不在意,手臂用力撑起身体,俯身重心前倾,把自己架在半空。
松手之后,他就能见到自己死去的孩子了,希望孩子在路上不要走得太急,能等一等他。等二人见面,他想要亲口告诉他一句:爸爸爱你,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然而,
在身体坠落的瞬间,又突然停止。
他仰头看向窗台,是詹黎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单手把着窗沿,浑身肌肉紧绷,面颊通红,压迫的胸腔让他发声艰难:“你听我说,你的孩子还在,是护士弄错了名字,你若是掉下去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听话,把另一手伸过来。”
为了能够救下爱人,他重新打破了自己的约定。
祁余死也不会忘记冰冷的器械是如何在他体内翻搅,夺去他孩子的生命,如今哪里分辨不出真假,不由露出苍白的笑容,身体仍在持续向下滑落。
“詹黎,你不用再骗我了,松手吧。对你我都好。”
长时间的倒空让詹黎上半身都红透了,青筋爬满手臂和额头,他红着眼眶咬牙忍住泪水:“快,把手给我,给我!”
詹黎紧张到手心生出薄汗,无疑加剧了生命流逝的残酷进程,随着情绪剧烈导致身体震动,祁余被捏到泛白的手又往下挪动半分。
祁余似乎感受到了詹黎的难过,于是笑着安慰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可就算男人把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送过来,也抵不上他的孩子。
詹黎终于承受不住哭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坠向遥远的地面。
或许是为了维护男人的面子,祁余视线缓缓放平,跨越过繁华的城市,落在葱翠的远山:“詹黎,我是爱过你的,我能感受到你对我也有一些感情,可你连这一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不,不,不要再说了……”詹黎已经泣不成声。
楼下赶来的消防员开始铺设消防救生气垫,有穿好防护装备的消防员已经在楼顶准备就位。
祁余平静地闭上眼睛,挣扎开詹黎的手。
詹黎感受到手中一空,下意识去捞,却只抓住一把空气。
“!!!”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从自己手中脱离,向地面迅速坠落,摔进亮黄色的气垫后消失无踪。詹黎不禁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不——”
激动得就要紧随而去,却被身后的消防人员死死扣住,任他怎样挣扎嘶吼都不放手。
沉痛的打击迅速剥离了男人的意识,楼下的消防员掀开覆盖在祁余身上的垫子看了一眼,回头向支好担架时刻准备的急救大夫摇了摇头。
鲜红的血液铺洒在救生垫上,异常悲怆壮烈,路过闻讯被吸引的关秋扬看着眼前一片,怔愣在原地,手里的鲜花落在地面,沾染了尘埃。
天空逐渐飘下雨滴,伴随一声雷鸣,雨越下越大。
憋了几日的乌云终于如银河倒泻,宣泄了两天两夜,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杂乱无序的声响,惊动了沉睡的人,被临时安置在角落的笼子门微敞着。
詹黎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病床上,病房里空无一人,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样荒芜。
男人发现自己即便睁开双眼,眼前依旧不断浮现祁余在他面前极速坠落的画面。一个人从二十楼摔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还抱着必死的决心,可他就是不甘心,想要亲口问出答案。
詹黎正欲起身,突然感觉被子的一侧沉甸甸的。
他低头发现一个小家伙正蜷缩在他身边,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和他相互取暖,被他这一动从睡梦中唤醒,两个爪爪向前伸了个懒腰,然后毫不客气地爬到他腿上重新换了个姿势。
詹黎看着小家伙天真粘人的可爱模样,眼底止不住地涌上酸涩。
它一定是在满满的爱意中成长,才能养成这样对人毫不设防的率真性格,而之前一手照顾它的人正是祁余……
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的话,祁余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好爸爸……
思及此,詹黎终于忍不住泪水,在窗外的雨声的掩护下放声哭泣,没有人知道病房里一个年轻的Alpha为什么会抱着猫如此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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