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勐灌下去,喉咙里即刻像被千万根尖椒搅过一样,辛辣浓烈,萱城死死忍住。
他从来不这么饮酒的,更不会喝下完整的一杯酒的。
苻坚震住了,一只手臂扶住了他的手,“皇弟。”
萱城并没有一杯倒,他只是有些头晕,眼前那使节一张一合的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只听的苻坚在耳边细细道,“朕替皇弟饮下使节这杯酒。”
萱城掐了苻坚一下,苻坚眉头一皱。
那些使节看到苻坚脸色有些不好了,便礼节性的敬了一杯,不再逼迫苻坚饮酒。
就在萱城迷迷煳煳的靠着苻坚身体的时候,耳边这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大气磅礴却虚无缥缈似的歌声。
接着,萱城就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群发髻高耸,金光闪闪的头饰,身上只着丝丝缕缕明黄薄衫,手臂皮肤裸露,绘有青色图腾,手指与腿上缠着六尺红绸的舞者进入了殿内,他们身材匀称,面着淡妆,却个个明媚皓齿,艳丽无双。
萱城定睛瞧去,场内的舞者上身扁平,全身刚健有力,不似女子,却比女子妖娆多姿,舞者腰身柔软,舞姿优雅却奔放,裙摆与手脚上的红绸丝带同时飞起,仿佛凌驾于云雾之上,飘然羽化飞升的感觉,一双动情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前方,美丽妖娆,勾人魂魄。
音乐阵阵高亢、时而绵绵悠长,如沙场擂鼓,忽如高山间流水。
“飞天舞。”
这是流行在陇南地区的飞天舞,飞天舞结合了中原舞与西域舞,舞者在起舞之时,配以飘逸的红丝带,仿佛飞天羽化,故此得名。
萱城盯着苻坚,他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不是因为他今日看见了这飞天一舞,而是他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姚苌之语。
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
苻坚却在他耳边说,“此乃我秦地的旧舞,飞天舞清商,弟弟,你记得吗?父王说了,彩凤鸣朝阳,元鹤舞清商;瑞此永明曲,千载为全皇,待到我们走出临渭,将全族都带入中原,朕才明白这一曲飞天舞清商,这是太平之舞。”
萱城说,“民族大融合之舞。”
的确,飞天舞结合了西域舞蹈与中原舞姿,这是民族大融化下的产物,今日苻坚宴请西域诸国,以礼相待,不得不说是诚意满满,可萱城却不淡定了,苻坚捏着他的手揣在背后,萱城挣扎了几下却无奈冲不开束缚。
苻坚借着面前酒盏挡住的机会在他耳边说,“飞天舞起,兄弟同拜,结草障面,你知道吗?父王没说,可朕知道,这是几千年前的传统了,你看见了吗?为何这些舞者都是男子,因为他们在互拜天地,在结兄弟之情,你懂吗?”
萱城一下子扯过自己的手臂,“我不懂。”
萱城逃出了政和殿。
身体却像是被麻醉了一般,眼前的一幕一幕皆变的模煳起来,最后都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哎,阳平公。”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萱城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人已回到了府中,府中并不比早上的皇宫安静几分,到处都是兴奋的笑声。
可苻坚出现在他的面前却让他大惊。
“你来这么早作甚?”
“往年这个时候朕不是来了,朕都是这个时辰来的,你忘记了吗?”苻坚笑眯眯的说。
“你不善饮酒,不必替朕嘛,你不知道,朕是海量的吗?七十二国使节又如何,朕不会醉的。”
“是吗?可我听说,你小时候不饮酒,只知读书?”
苻坚稍一迟疑,“后来朕不是登位了吗?朕学什么那还不容易,这饮酒又不是财狼虎豹,以后你别饮酒了,酒会误事的。”
“你误事了么?”萱城反驳。
苻坚一愣,随即却笑了。
“走吧,出了这暖阁,去厅内瞧瞧吧,大家都来了,今年,朕还给你带来了一位客人。”
他口中的客人?是谁?
果真如他说的那般,苻氏的一大家子都来了齐全,荀皇后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太子苻宏、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张伶然带着自己的儿子巨鹿公苻睿都坐在了一旁,见到苻坚携手萱城而来,几个侄子连忙过来行礼,“拜见父皇,皇叔。”
“侄儿恭祝皇叔,岁岁今朝,如日月之恒,万寿无疆。”
萱城一听便笑了,“万寿无疆,你们几个,今年的贺词有点夸大了喔,不过,利是照旧,今年我为你们准备的利是,你们猜猜,是什么?”
苻宏心直口快,“皇叔赏钱,最好不过。”
苻坚笑着插了一句,“宏儿,你差钱吗?”
苻晖说,“皇叔无论赏赐侄儿什么,侄儿都会护若珍宝。”
苻琳兴奋的搓搓手,“皇叔,快拿出来吧,发钱好,发钱好啊。”
往年在大年三十这一日,几位侄子向自己贺了生辰,萱城都会准备利是,有时候是辟邪香包,有时候便真是金银钱物了,今年萱城却别出心裁,明月上来,手中各捧着四束颜色不已的花束。
“赐花。”苻宏惊的睁大了眼,“皇叔,这可是头一次啊,你赏赐花给我们。”
萱城笑笑,接过明月手里,“花有百种,寓意非凡,你们都长大了,就像这花一样,世人见了都会赞赏不已。这枝独占春,生机勃勃,寓意高贵祥和,我把它赐给宏儿,宏儿,你是我大秦的太子,尊贵无比,说话做事要有一国之储的样子,大秦正在成长,你也在成长,守着它。”
苻宏接过萱城手中的这枝纯白色小花,“皇叔之言,我铭记在心。”
“这枝腊梅,就赐给晖儿吧,晖儿,做人谦恭雅静是没错,可做事一定要胆大心细,斗寒傲霜,永远不要屈服任何事物,你明白吗?”
苻晖接了腊梅,恭敬一拜,“晖儿记下了。”
明月递上了一枝艳丽如火的鸡冠花,萱城把他赏赐给了苻睿,“睿儿,人人尽知你尚武好战,永远就像一团火似的,秋日萧瑟逝去,冬雪融化,大地回春,唯有这鸡冠花傲立与万花丛中,你身为武将,立志报国,我苻氏有此健儿,甚幸,不过你记住,万事不可冲动,三思而后行。”
“臣侄牢记在心。”
“这枝白玉兰,我便给琳儿咯,琳儿,你最小,上头有三个哥哥,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最终都是美好的,阳光的,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今日你的三位哥哥护着你,日后你的哥哥们若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像这白玉兰一样,报恩,记住了吗?”
“是,皇叔,多谢皇叔赐花。”
四位皇子第一次从自己皇叔手中接过花,且被萱城那么认真的解释了一番,脸上皆开怀不已,似乎自己都是国家的英才,生来便被赋予了重任,手中拿着那枝花,一时内心涌动。
苻坚脸上挂着浅笑,拉着萱城的手过去落座了,“今日说了要给你见一位贵客的。”
“什么贵客?能被你看重,该不会是故人吧。”
苻坚但笑不言,他低头吩咐南岸出去请那位贵客进来,不一会儿,便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人,萱城目光望去。
来人身姿欣长,一身白衣,玉冠束发,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眉眼如画如明月投怀,微微一笑,愈发雅姿美丽。
不认识,可萱城却觉得这人面熟。
“东阳太守谢朗特来拜会大秦天王陛下,大秦阳平公。”
谢朗?萱城吃了一惊,他转眼盯着苻坚,苻坚笑道,“你说错了吧,晋朝还是派人来了,安石派他的侄子来了。”
“不必多礼,来吧,入座吧,谢朗,你是安石的侄子,待朕便如亲友一般,不必拘束,朕很是想念安石,不知你叔父他可好?”
谢朗走到座位上,轻轻撩开衣摆,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而后回道,“叔父一切尽好,他让我向您带来了问候,恭贺天王统一北国。”
“那就好,朕想啊,很想见安石一面,自从东山一别,一晃眼已是五年过去了,多么快的日子啊,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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