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你眼里看到的是偏见呢?你以为人人都像陛下与慕容冲那般,其实并非如此,是你的内心那根神经在作祟,可能两个美貌的男子凑在一起真的是纯粹的友谊呢。”
“是吗?也许你说得对,可我还是不能让你和晖儿有半丝关系了,是你告诉了他慕容冲的事。”
连成衣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住。
“那一夜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你的内心在偏袒慕容一族,虽然你认为皇兄是好人,可你同样以为慕容冲是可怜之人,何况他与你有非同寻常的接触,他做出了伤害你的事,你却原谅了他,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好事,你会告诉晖儿,我苻氏一族与慕容一族的仇恨再也无法弥补,你将我苻氏的子子孙孙都会卷入到与慕容一族的仇恨中去。”
连成衣听完,半响勾唇一笑,“你这么看我?”他咯咯的笑出了声,“原来你这么看我?”
他的眼里溢出些湿润的东西来,萱城立马揪心了,他连忙道歉,“抱歉,是我不对,我说过了头。”他要去为他擦拭眼角流出的东西,连成衣打掉了他的手,“不必,我早就说过的,不必这样说。”
萱城悔恨极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呢?他狠狠了给了自己一耳光,连成衣夺下他的手攥住,“不要再怀疑我了好吗?我对你的心,就像明月一般,我从来没想过要挑起苻氏与慕容一族的仇恨,我只是告诉平原公,慕容冲是个可怜之人,如若真有那么一日,只求他能放过慕容冲一命。”
“我知道,不要再说慕容冲了,这个人再与我们没有关系了,以后的事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是我自私,是我偏见,我只是不想亲眼看着苻氏的子孙步皇兄的后路,你是无辜的。”
连成衣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依旧明朗开怀。
三月中旬,苻朗前来拜别。
苻坚最终还是放走了自己的这位侄儿,苻朗要离开长安赶赴青州任上了,他这一来一去,似乎停留了太长的时间。
苻坚这一次给了苻朗很大的权利,他任命苻朗为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青州刺史,相当于大秦的东部边疆各郡尽数交给了自己的这位侄子。
苻晖说他不想让苻氏的皇亲都远离长安而去,可苻坚不同,他似乎真的像萱城说的那般与自己的族人有仇,总是把自己的亲戚族人外放到边疆上去。
他那么的信任苻朗,即便知道自己与苻朗之间有杀父之仇。
苻朗来见的那一日是个不怎么好的日子,天空一直飘着零星雨滴,天色灰暗,凉风嗖嗖,苻坚就在甘泉宫外接见了他,身边相伴的人有萱城,连成衣,太子苻宏,平原公苻晖,中山公苻冼,以及白衣道士淳展之,素衣和尚释道安。
不知为何,萱城恍恍惚惚的以为这是一场诀别,自此再也无法相见的诀别。
就如同当年苑川谷的那一战,苻洛丧生在自己的苍龙剑下。
苻氏一族也有分崩离析的一刻。
苻朗先拜了下去,他对着苻坚恭恭敬敬的连拜了三下,抬起头来望着自己身前的人道,“苻朗此行离去,不知何日再与陛下相见,尽管我心有太多的悲伤,可我作为陛下的侄子和臣子,唯有将陛下的恩威传遍各州各郡,才不负为苻氏子弟。”
苻坚扶起了他,欣慰的看着他道,“朕信你,你说的对啊,你心里有悲伤,朕何尝忍心呢,只是朕终究不得不这么做,朕不得不将我苻氏子弟分封到边疆各州郡去,朗儿,你明白吗?”
众人听的也悲伤,好似那一年苻坚分封苻氏子弟和氐人到边疆去,长乐公苻丕领三千户戍守邺城一般,赵整传唱的那一句歌谣。
萱城只希望这些歌谣都不要应验。
“陛下放心,臣侄一定守好青州,不辜负陛下所托。”
苻坚笑着点头。
众人上前来纷纷与苻朗拜别。
萱城总感觉这是一个悲伤的诀别场景,比苻丕那一次离去的场景愈发伤心,也许是苻朗的身份吧,他是苻洛的儿子,可他没有怪苻坚杀了他的父亲,他也是苻氏一族中唯一一个融合了外族血统的人,他的成败似乎昭示着苻氏一族与外族融合的成败。
苻晖尤其喜欢自己的这个堂兄,他柔和的眉眼间满是悲伤,紧握住苻朗的人一直在念着,“朗哥哥。”
苻朗笑着抱了抱他。
最后,苻朗再次跪拜,起身之际,他望着面前为自己送行的众人,转头离去。
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想来今日的天气不会太差了。
然而,众人也没有散去,他们聚在了苻坚身边,苻坚茫然不解,“诸位,这是做什么?”
因为在场的众人除了萱城和连成衣之外,都跪拜了下去。
苻坚愈发迷惘了。
“请求陛下不要出征伐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苻坚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渐渐明白了,原来是串通好的,原来自己的儿子亲人朋友一起串通好来劝谏自己。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可心里很堵。
终于,他颤颤的出声,“好,好啊。”
“朕的好儿子们。”
他用手一一指过了跪着的人,“太子,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朕想不必说了吧,你辩得过朕吗?平原公,朕的好儿子,你什么话还没说,好啊,朕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来吧,中山公,你太小了,你的学业完成了吗?字认全了吗?道安,朕以为你懂朕,你不涉足政事,今日你为何同朕的儿子们一起,好啊,既然如此,你们一个一个来吧。”
“皇弟,你在此等着,平原公,给朕进来。”
苻坚真的要舌战群子吗?他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太子,自己的夫人,还有几个儿子,他要一个一个去辩驳过吗?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为了取得支持的声音,不惜与自己的亲人作对。
望着他们进殿去的背影,萱城心里很难受。
可他还是笑着对苻宏说,“这又是你的主意?你似乎很有信心能劝住皇兄?”
苻宏却冷脸对他说,“即便劝不住,我作为大秦太子也是有所作为的,不像某些人,你说是吗?我的好皇叔啊。”最后那一句他讥讽的语气令萱城乍然一惊。
在他眼里,自己与他不是一条心?
楞了一下,萱城道,“你做的对。”
“没有你做的好,皇叔,哼。”苻宏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连看自己的皇叔一眼都懒得看,他去与自己的弟弟苻冼说话了。
连成衣安慰道,“他不懂你,你不会在意的,对吧?有人会理解的,你的皇兄,他与你永远一条心。”
萱城苦笑道,“宏儿是个好孩子,他看到的永远是对的,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好皇叔,也不是一个好皇弟。”
“你别这么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最佳辩手
苻坚与苻晖对面而立,苻晖沉默,苻坚讥笑,“不是要来劝朕吗?怎么不说话了?坐下,慢慢说。”
二人于是面向而坐,一上一下。
苻坚盯着苻晖的眼睛,像是要刺穿他这个人一样,苻晖白净的脸上冒出了细汗来。
“你恨朕吗?”
苻晖摇头。
“朕带走了你的人,其实也不是你的人,这大秦境内的所有人不都是朕的?朕想看看,你会不会那么做,连成衣非我族人,你敢对他动心思,朕绝不承认你是朕的血统。”
“父皇,你。”
苻晖痛苦极了,他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故意将一个汉人放在自己的身边以此来考察自己对自己血统的忠心吗?可是他明明是宽和各族之人。
苻晖违背自己的心意道,“儿臣从未对连公子有其他不纯的想法。”
“是吗?”
“儿臣绝无虚言。”
“好,那么,今日你与朕辩论的是什么呢?”
苻晖一字一句重重道,“文化问题。”
苻坚一怔,随即却笑了,“文化问题?平原公,你不亏是习儒之人,朕该猜到你与朕要来一场辩驳文化正统的问题,好啊,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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