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使,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石就坐在萱城的身旁,他细细的打量着萱城,又抬头望了苻坚一眼,小声说,“阳平公,你兄长看起来比你态度好多了,怪不得能跟我兄长相交,人家就是儒雅啊,我们才是趣味相投,你还对我冷冷淡淡。”
萱城冷眼睨他,“你这人就像话痨,这一点倒跟你兄长真像。”
“哦,是吗?兄长给你写信了吗?他说了很多话吗?他在我们面前可很少说话的,一个眼神,我们都不敢乱动。”
萱城心道,他这话似乎没错,谢安的家庭教育格外严厉,不论是对自己的弟弟还是对侄子侄女,谢安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长辈,谢石今日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可见是被憋了多久,这才是他的本性吧,有些狂诞不羁。
“晋使,此次来我朝,可有要事相商?”苻坚询问。
谢石道,“秦王陛下,的确,我晋朝皇帝和我兄长都委托了大事要与秦王相商,只是不知,秦王可有答应下的可能?”
“你还未说出何为大事,朕如何应你?”
“秦王,您先应下嘛,您答应了我就说。”
萱城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原来足下真是一个无赖,说话做事毫无半分世家大族风度,不知安石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谢石扬声大笑,“我终于让阳平公忍无可忍了吗,哎,阳平公总是向我心口插一把剑,好伤心啊。”
萱城从座上起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身后那个无赖的笑声一直不绝于耳。
当日傍晚,苻坚又来宣他入宫议事,这一次不在未央宫中,是在宣室殿。
萱城在外面伫立半响,南岸催促,“阳平公快进去吧,莫要陛下他们久候了。”
“谢石可在里面?”
“在,只有陛下和谢石二人。”
这是要密谈吗?谢石说的那个大事是什么,不能当着朝臣的面说出来吗?
萱城不想进去见,可这是政事,在政事面前,所有的事都会变得渺小。
南岸轻轻推门,萱城进去的第一眼便看见谢石坐在苻坚对面,二人侃侃奇谈,有说有笑,苻坚脸色很好,谢石抑不住的喜色。
见到萱城来了,苻坚道了声,“皇弟快过来。”
“呦,阳平公来了啊,我还以为高贵的阳平公看不起在下呢?不给在下面子,方才太扫兴了,竟然弃我而去,啧啧啧,真令人伤心呦。”
“你。”
萱城斜眼睨他,径自坐在苻坚跟前,“皇兄,他跟你说了什么?”
苻坚还没答,谢石就抢道,“阳平公亲自问我不就知道了?怎么,阳平公是怕我吗?这么不敢跟我说话。”
萱城听罢,抬眼直射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话痨,仅此而已,并非怕你。”
“哦,是吗?看来我当真让阳平公厌烦了,也罢,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来说说政事吧。”
话音落地,谢石瞬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脸正色,语气也是掷地有声,“秦王,皇上派我前来,正要质问此前襄阳一事,为何秦王不经我晋朝皇帝同意便进攻我襄阳之地,致使襄阳陷落,国土沦陷,这等屈辱,秦王怕是要给我方一个说法吧。”
萱城心道,真是好笑,人家打你之前还要给您通气一声说你做好准备吧,我要打你了,这是什么荒唐的道理。
就算跟你说了要干上一架,你们能阻挡得了吗?大秦铁骑浩浩荡荡南下,能无功而返么?
“这个嘛,朕……”
“怎么,秦王此时觉得愧疚?无论如何,给在下一个说法吧。”
“有何可说的,南乡一事,本是你晋朝挑衅在先,毁我百姓庄稼,伤我秦兵,这等欺压,孰不可忍。”萱城愤恨甩出。
“哦,阳平公可知南乡本是秦之国土,就算我晋朝有人敢在南乡土地上动乱,那也并非是我朝廷的意思,而是个别破坏分子,意欲毁我晋秦之盟,阳平公就这么容易上当?我看并非如此吧。”
“那么,以足下看来,我秦是被部分破坏分子欺骗?”
“正是。”
“既然如此,足下来秦有何贵干,我们双方都是被某些动机不纯之人利用罢了。”
谢石语结。
“何况,足下应该知道,襄阳一战,某些人握有重兵镇守上明,却并没有驰援你们的襄阳城,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你们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引起了两国冲突,足下何必千里迢迢跑来长安要个答案,如今我们划江而治,各自镇守自己的疆土,井水不犯河水,继续我们签订的十年之盟,如此,不好吗?”
这番话说出去,谢石倒是怔住,苻坚也盯着萱城。
“好,好,阳平公不亏为秦之丞相,此言此语,在下服气。”
“可是,毕竟是秦王坏了我晋秦之盟,阳平公当真以为寥寥数语便能搪塞过去?”谢石反问。
这倒是令萱城为之一震,谢石并非他表面看起来那般荒诞不羁,他内心就像一块**似的,比谁都看得清。
“照晋使这般说来,是朕之过喽?”
“秦王是非功过,在下不敢评头论足,只是,秦王不想贵军无功而返,在下亦不想无功而返,此行来长安,秦王若不给在下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与我晋之盟约便如过往云烟,秦王与我兄长之交也就此断绝,以后我们不相往来。”
“你这便是威胁了,国事与个人之事怎可相提并论?朕与安石纯属相交罢了,岂能因国事而断绝关系。”
“秦王之言好不羞愧,您贵为一国之主,个人之事岂非国事?既然大秦与我晋交恶,那秦王与我兄长之情岂能不断?”
萱城驳斥,“个人恩怨岂能夹杂国仇家恨,足下未免心胸狭窄。”
“哈哈,在下心胸狭窄,阳平公,倘若你为我晋臣,国家被侵犯,国土被掠夺,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些话吗?兄长一心为晋室,岂能与尔等相交。”
萱城沉吟半响,他琢磨了一会儿,道,“足下是怕安石兄被政敌弹劾卖国?” 第二百四十章 贵客的爱好有些奇特
谢石一怔,目光郑重的盯着他,“兄长出山已有五年,这五年来无不小心谨慎行事,生怕因为自身行为被他人抓住把柄,兄长藏于东山之时,性情豁达,高山流水,结遍天下知音,那时他不问政事,可今日情景非同彼时,桓氏依旧握有重兵,却不想救朝廷与危难之际,与兄长争权夺势。蜀地一事,虽然桓冲牵涉被贬职,可桓氏手中的数十万大军依旧是我兄长心头之患,桓玄已被调至姑苏,姑苏毗邻东海,桓玄在东海练兵,朝廷却不敢动他,正是因为桓冲重兵镇守上明。阳平公可能不知,此前桓冲握七万雄兵坐镇江陵,距离襄阳不过数百里,可襄阳一战开始,他便以为南岸的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峡,地势险要,数月之内便起筑新城作为他的治所,将七万大军从江陵移镇上明,坐山观我晋秦襄阳一战,却始终不出兵,朝廷给他发去了几次诏令,却诏不动他,桓玄与桓冲东西遥控建康,一个就在我晋秦边境上陈兵,一个就在我建康后方练兵,你说,兄长如何与你们相交。”
苻坚和萱城同时叹气。
“朕无法想象,晋室之中政治斗争这般复杂,朕以为,胡汉无别,皆出**一脉。我们在你们这些汉人眼中不是五胡吗?五胡南下乱了晋室江山,可真正的乱国岂是外人引起的呢?朕想要你们都回来,士族回来,皇室也回来,那时,安石不就来了朕的身边吗?哪有那么多的政斗呢?朕平等对待他们每一个人,朕不信他们真的会斗来斗去?”
“皇兄,你的想法太过美好。”萱城沉声,只是永远无法实现,他在心底补充上了这一句。
谢石亦是摇头,“秦王之心胸,在下佩服,只是,、、您不了解人性,人,是一种最可怕的动物,您待他们好,他们并非这样还您,您待他们不好,他们也并非以牙还牙。”
苻坚听他这般一说,眼里出现了萧瑟之意,他有些落寞的神情让萱城心疼,谢石说的没错,苻坚待所有人都好,可所有人却并非念着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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