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勾唇一笑,目光扫视过了自己的叔父谢石和自己的族弟谢琰,幽幽一叹息,“哎,叔父和瑗度,看来你们还是没有领略叔父的深意啊。”
“父亲的深意?”谢琰表示疑惑。
谢石却趁机调笑道,“我等愚笨,要不然怎么独独你是我谢家的芝兰玉树,我们却要像朗儿那样撒盐空中差可拟而惹出笑话呢?”
谢玄并不生气他的调侃,的确能称之为谢家芝兰玉树的人唯有谢玄一人。
“叔父,瑗度说的不错,你身为我晋军此次征讨大都督,被赋予重任,不该有畏敌心理,我们已突破洛涧,兵陈淝水,与秦军隔岸对峙,秦东西两路军皆被阻,兵分各处,如今我们并没有兵力悬殊,你不要被秦军的气势所吓,在你畏敌的同时,苻坚也在畏晋,在叔父决定要与苻坚一战的时候,就没有退路了,当然,这个退路不是指我们晋军,而是苻坚,叔父知晓苻坚此战无意开打,只想有征无战,迫使我晋室举国投降,所以才虚实错乱,拉长战线,混淆视听,可叔父却一心只战不和,所以,此战,我们要的就是秦军退兵。”
谢玄的一番话下拉,谢石和谢琰相视一眼,眼中表示敬佩,却又各自迷煳。
“我知道,你们想问的是如何让秦军退兵对吗?我自有计谋。”
“你要退兵?”
谢玄摇头。
“你要诈降?”
谢玄否认。
“……………”
谢石愈发懵然,凝视着自己这位一脸沉着冷静的侄儿。
谢琰沉吟了半响道,“想必兄长心里已经有了计策,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谢玄却竖起食指在二人面前晃晃,“不,这个计谋,只给苻坚。”
“父亲知晓吗?”
谢玄顿了顿,直言相告,“我不会告诉叔父。”
“等我去了秦营,苻坚自会知晓,我之诚意,堪比金石,正是要击破他这块铁血雄心。”
“幼度要去秦营?不可。”谢石一听谢玄的意思要亲自去秦军阵地,连忙阻止,“你孤身前往,危险重重,万万不可。”
“看来叔父还是不够了解你这位敌人啊。”
“兄长若去秦营,我愿意跟随身边寸步不离。”
“不,”谢玄将手放在谢琰肩上,轻轻的拍了拍,“不必担心,我会安然无忧归来。”
月色洒在他坚定的眉眼上,将他眼眸中的冷静放大再放大,仿佛一尊高山明月上的青松屹立,谢琰美目对上他的视线,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兄长眼中的光芒,下一刻,他终于率先溃了下来,终是抿嘴一笑,“好,我守在这里。”
“幼度,你想好了,真要亲自去秦营?若是你心意已决,我就让一人陪你前去。”
“叔父,不必了,我一个人去。”
谢石还想再说点什么。
“叔父,你身边的那人还是不宜太过招摇了,小心你被罚喔。”
谢玄的这句话夹杂着一丝芒刺朝谢石射去,这让谢石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他本是好意,不想自己的这位侄儿却心比磐石还坚固。
谢玄扬了扬手,“好了,在这外面凉了大半夜了,走吧,回去睡觉。”
他率先转身,只是微微停了一停,像是在等谁似的,最后自己径自朝营帐内走去,留下身后的谢石和谢琰在淡淡月色中迷茫。
“叔父,兄长说的是谁啊,什么被罚,被谁?被父亲么?”
呃………
额上一道黑线,谢石张口结舌,面对着自己的侄子,脸上终是起了红色。
谢琰扬声一笑,拽过他的胳膊,“走吧走吧,听兄长的,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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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秦军驻守在淝水河畔的十几日之后,十二月中旬,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萱城自己也不会想到,晋军会派人前来,他更不会想到,派来的这人还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却终生忌惮之人。
这一日,萱城照旧与苻坚来这淝水河畔隔岸查看敌情,不远处忽然奔来一骑,待到近了翻身下马前来抱拳禀道,“陛下,阳平公,有一人自称晋使前来送信。”
萱城睨了苻坚一眼,有些迷煳的样子,“又是晋使?”
“又?他们来了很多次么?”苻坚察觉到他的用词,疑道。
萱城道,“花兰来过,就一次。”
苻坚若有所思的点头,“哦,谢石派他来的?”
萱城并不直接回他,却对那人道,“让他留下书信,放他回去。”
“可那人说一定要亲手交给陛下。”
“给朕的?”
苻坚愈发一头雾水,他盯着萱城看了半响,“你以为呢?朕该见见吗?”
萱城摇头,并非是说不见,而是他也陷入了迷惘。
苻坚转而望向淝水对岸,他眯着眼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排兵列阵,眼中闪过数道茫然,最终他转头对那人道,“将他带回城内,朕要见他。”
“是。”
那人得令后连忙退去执行,萱城望了一眼这些许雾气茫茫的河边,还是跟着苻坚一同回了城,来人已经被带进了寿阳城内,萱城让张天锡和慕容屈氏一起前来,张蚝依旧领军在淝水河畔坚守。
二人缓缓步入府中,萱城的视线已落在了前方那位端立在一侧的人,萱城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着头,并没有看清模样,想他只是一介信使,也不敢在对方阵营中太多肆意,便掠过他的身旁而步上台阶,一阵淡香却扑鼻而来,萱城皱眉,“这熏香?”不禁重新将目光锁在那人身上。
寻常士兵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香气?
他身上的香味浓而不艳,初闻之际是兰草雅香,再品之时却换了一种味道,有种沉郁的木香,前后味略不相同,融合在一起却能这般妙不可言,恍然有种荀令君坐席三日香的错觉。
苻坚示意他上前来,那人便站了上来,微微躬身拱手,算作礼仪性的一拜。
“你便是谢石派来的送信人?”
“是。”那人没有抬头,声音却传了过来,淡淡的有种说不出的沉静。
“你们的大都督要你带给朕什么?”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了出来,苻坚示意南岸去接了过来,苻坚捏着那封书信并没有拆开来看,笑着说了一句,“莫非是你们的大都督要率军来投降,如果这样,朕倒是愿意一看。”
“秦王陛下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苻坚听罢觉得有理,便径自的拆信开来,那上面写的正是,“君孤军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阵,显然是持久之计,而不敢速战。烦请贵军稍稍后退,待我军渡河后,令双方将士周旋,决一胜负。我与阁下策马观战,岂非美事一件?”
萱城的目光望着苻坚脸上渐渐泛起的波澜,他似乎并不高兴,心道一定是那封信有古怪,便走到他跟前示意要看信上内容,苻坚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他。
萱城扫视一遍,初时便觉这封信一定是谢家人亲笔所写,字字触及到苻坚的底线,秦军远道而来在晋境内排兵列阵,却丝毫没有开战的打算,到底是谁在拖谁?按理说这场战争苻坚南下,急在苻坚,可如今却反了过来,信中所言句句皆是苻坚之痛,颇有讽刺之意,既然要打仗,为何到了人家的国土上却驻扎停了下来?你把淝水密密麻麻的布上兵了,这样晋军都布不开阵了还怎么打仗?
“这是你们的大都督让你送给朕的书信?既然要送东西给朕,为何不还朕之旧物?”苻坚朗声对着那人道。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来,顿时场内似乎有一股从天而降的光芒一般,萱城只觉眼睛被刺的睁不开来,可就在那一刻他看清了这位身有香薰的晋人。
剑眉入鬓,双目灼灼,鼻如刀削,嘴角沉默,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优雅贵气,他看起来有种从始至终的淡定和沉着。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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