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瞅他,“你又会神算?”
“哈哈。”吕光朗朗笑道,“知我者阳平公也。”
从酒庄走出来的时候都下午了,似乎在里面坐了一上午的时间,萱城裹紧了袍子,“这里真是糟糕,我实在想不懂鲜卑人是怎么熬过冬天的。”
“提白奴做什么,阳平公可莫要对那些人起怜悯之心。”
萱城不曾想到看起来那么谦谦君子的吕光竟然用到了白奴这个词,似乎有多大的鄙夷。
“吕光,你这可就失了斯文。”
吕光这次扬起嘴角笑了,夹着些许的讥诮,“阳平公,怕是你对鲜卑人还不怎么了解吧,阴冷坏境下造就了一群阴冷心狠的人。”
吕光这点评价倒是没错。
萱城自然知道鲜卑人的生活环境和鲜卑人的性格,可是在亲眼见到了那群人之后,他的心早已不似以前那么坚定了。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又在想那个人了。
风起了。
萱城抬眼望了望这漫天似乎又要飘雪的鬼天气,深深一叹,“鬼天气,皇兄真不该把我弄到这里来,我早该恨死他了,可是。”
吕光走了,又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回到府中,明月熬了热乎乎的羊骨汤,萱城只觉得冷,倒没觉得有几分的饥饿了。
“您去哪里了,出去又是一整天。”
萱城摸摸他的头,呵呵笑了,“明月呀,我冷落你了喔。”
明月端上来热乎乎的汤,萱城微微一笑,“辛苦你了。”他凑到跟前闻了闻,赞不绝口,“闻起来挺香,明月呀,你竟然也会做饭。”
“难不成主子您也会?”
这反问一点水平都没有好吧,跟苻坚巡游北国西进大漠南下建康的时候,是谁在照顾两个人的生活饮食,明明就是他这个现代人嘛。
喝完热乎的骨汤,萱城起身去房间,明月又跟进来照看火炉,炉子里的火小了,屋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
萱城看着炉子,忽然说,“明月,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明月楞了一下,以往他这位主子可从来不会生火起炉子的啊。
“出去吧,出去啊,放心。”萱城笑眯眯的说。
明月蹑手蹑脚的掩上门。
萱城真的去拨弄火炉子了,里面的火光小了,旁边放着木炭的袋子,他拾起几个放进炉子里,又轻轻扇了扇风,火起了,屋里也暖起来了。
萱城就站在火炉旁,一动不动。
他眸子深深的扎在炉子中燃烧的火光上。
通红通红的,映满了他那微微发光的脸。
一下子,他的眸子变得坚韧起来。
他扬起嘴角笑了。
若是帮不到苻坚,那王嘉便白费力气了,辛辛苦苦引渡千年的灵魂到这里,他不是来旅游的,他更不需要碌碌无为。
他不是圣人,不需要对谁的生命怜悯。
他有情,他会动心,所以他需要守护住那些该守护的人。
“苻坚,既然你动了杀心,那么,这个刽子手便由我来做了。”
萱城连夜给苻坚写信,信中他阐明了自己对凉国之事的看法,凉国必败,安置凉国贵族不是难事,张天锡的府邸早就准备妥当,如今他们面临的是苻洛本该十万的兵马变成二十万甚至更多兵马的情况,二十万兵马浩浩荡荡东归长安,而长安嫡系兵力不足十万,剩下的嫡系分部在边疆上,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后,他说想回长安,请求苻坚准许,他用了一种恳求的口吻。
写完信,差不多到了后半夜,烛台上的火光也微微弱弱的了,萱城又去坐在火炉边取暖,身上的袍子在此时没了一丝的温暖之意。不知为何,跟吕光交谈之后,他的心中一下子开阔了很多,似乎他预见了自己的前途。
即便死于万箭之下。
人生在世当以有所为,而非有所不为。
第一百六十三章 流血千里帝王路
三日之后,萱城忽然叫来明月,“我们回长安啊。”
明月一乍,“主子,您没坏脑子吧?”
萱城斥他,“你脑子才坏了吧,这么跟我说话,我脑子没坏,我说我要回长安,可以吗?”他字字咬的很重。
明月当然听清楚了,但还是不敢相信。
心里默默在念着,凡事只有一次,上次私自从洛阳跑回长安,陛下不说什么,可是这次驻扎幽州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再犯错误了。
“阳平公,不可。”
“你说的是实话?”
明月又是一愣,“肺腑之言,阳平公,您不能就这么回长安,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即便陛下不怪罪,可如今幽州并无大将驻守,您能放心?”
“我放心。”萱城拍着胸脯保证。
“比起苻洛将要凑齐的二十多万大军,幽州已经是无忧无虑之地了。”
明月劝,“即便这样,没有陛下的调令,私自回长安,不好。”
“我是苻坚的亲弟弟,苻坚不会对我动手,我说了,回长安,不等了。”
明月再劝,“等等,主子,等等陛下的调令吧。”
萱城重复,“不等了。”
“幽州无人可守,阳平公不可误国。”
“谁说幽州无人可守了?”人未到,朗朗声音已至。
萱城终于朗声大笑,“你来了。我就说,你不会撒手远走。”
吕光的身姿这下子高大了,他长相温和儒雅,身材却不是很高,可这个时候他从漫天飞絮中走来,萱城看的都呆住了。
帅!
萱城大声喊出来,“真帅。”
吕光微微一笑,“这是什么词。”
明月也笑了,可心中的疑虑却没消掉,“主子,虽然这下幽州您不用管了,可毕竟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们还是不要,,”
萱城又笑他,“苻坚若是找你麻烦,你来找我。”
这说的是什么话。
明月有口难言。
吕光发声了,“明月,你不用担心,陛下不会怪你,更不会怪罪阳平公,十几日之前,我早就给圣上去了书信,相信阳平公的那封请回书还没到陛下手中,陛下的调令就已经离开长安了。”
“真的?长史您可真会神算,能预知前事啊。”
萱城道,“闭嘴,明月,你不要说话了,会坏我事。”
明月当真闭嘴不言,端端正正的立在一旁。
吕光道,“能快点就赶紧出发吧,也许我们对凉国的实力太过乐观了,也许苻洛对圣上上书那时凉国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萱城眉头皱起,“你对张天锡了解多少?”
“不多,但这人软弱无能的性子天下皆知。连国内小小的叛乱都镇压不下去,却处处想和晋朝和好。”
“他想以和为贵,怕是司马氏也不会答应吧。”
吕光仰头叹了一下,“何止晋朝,你那位堂兄怕是也不愿意吧。”
这么说,就算首次交手张天锡败下阵来,他想求和以保王室平安,苻洛怕是都不给他机会了。
“现在就走。”
明月转身,回头最后一个疑问,“你当真给陛下上书了?”
吕光但笑不言。
明月牵马,二人翻身上马,幽州之冷,永别了。
半响,府门前,一人雪中伫立,悍然不动。
雪中的马蹄印迹都显得那么急迫。
吕光扬起头,望着苍天,合上眼喃喃,“天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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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当然不会怪罪萱城私自离开幽州。
幽州离长安最快要五日之程,这一次萱城硬是用了五日快马加鞭返回。
苻坚在宣室等他,萱城推门而进,他的目光坚定。
苻坚的眼中尽是光芒,拯救天下的光芒在他眼中尤其浓烈。
也许,在五胡十六国这个时代,谁能一统天下,那就是堪比始皇帝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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