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14)
白淳淳突然之间嚎啕大哭。
“好好说话,这像什么样子!”殷玉堂皱起了眉头。
“我虽然知道王爷您公正无私,但还是心存顾忌啊!”白淳淳拉着殷玉堂的衣摆。“我姐姐再三跟我说,我们白家如今容易招人记恨,就算受点委屈都要忍住,我也是咬着牙忍着痛硬扛下来的啊!”
“这是什么话?”殷玉堂颇为气恼,只是不知因为他说的话或者是他如今逾越的动作。“你先站起来说话,哭哭啼啼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王爷。”白淳淳抽抽噎噎地爬了起来,一张本就不太像样的脸经过这样一闹,愈发惨不忍睹:“我表妹的这个婢女,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多次于我面前搔首弄姿,见我不搭理她,就把我骗到她房中欲行不轨……”
“噗!”慕容瑜喷出了嘴里的茶水。
第19章
厅中其他人,就算没有慕容瑜这么大的反应,也满是荒唐之感。
在场神色一点也没有变化的,只有云寂和殷玉堂。
殷玉堂甚至还问了一下,他是如何被强迫的细节。
却没想到白淳淳似乎也是有备而来,说得还挺像回事,什么被骗到门前发现不对,自己和侍从试图离开,有个男仆突然就泼了炭火过来伤人……
“那个时候,瑜表妹就出现了……”白淳淳一边说,一边偷睨了慕容瑜一眼:“我瑜表妹性情直爽,定是被这些人利用了……”
慕容瑜看着他的眼神,只能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甚至抬起双手,似乎是情不自禁想要击掌赞扬他。
“王爷!”赤琏开了口:“我和白淳淳方才说的,都只能算是片面之词,也都做不得准,是也不是?”
殷玉堂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大家各执一词,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一时难以推断。”
“天理昭昭,公道自在。”赤琏低头看着面前的桌案:“虽然有再多的委屈,但为了一个婢女,我也不好向白少爷问罪,如今看来,这事情只能就此揭过了。”
“你能如此顾全大局,也是不容易的。”殷玉堂对着白淳淳说道:“既然是一桩无头公案,就此过去也就算了,白少爷你意下如何?”
“那可不行!”
“不行?”本想着息事宁人的殷玉堂顿时有些不快起来。“如何个不行法?”
“那我这伤是白受了吗?”
“怎么?”赤琏放在案上的手紧握起来:“难道白少爷还要我向你负荆请罪不成?”
“表妹你贵为公主,我怎么敢呢!”白淳淳靠着颠倒黑白扬眉吐气,有些忍不住的得意:“就算这个婢女我也不会计较,但是,那个毁我容貌的可恶仆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殷玉堂听到只是如此,也不甚在意,转向云寂说道:“阁主,你看如今也算是干戈玉帛,不至于扰了阁主的清净。”
“不知道,白少爷是想要如何处置我楼里的那个仆人?”赤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把我伤成这副样子……不过,表妹你尽管放心,我也不会弄出人命。”白淳淳假模假样地哼了一声:“我就要他一只手就行了,这也不过份吧!”
自白淳淳开始闹起来,静婵便低着头一言不发,也并未为自己辩解,甚至听到那些辱她清誉的话,也只是脸色越加惨白,叫人看了着实不忍。
但白淳淳这个提议,却让她猛地抬起头来。
“小姐!”她跪倒在赤琏的脚边。“小姐!”
“你闭嘴!”赤琏低头看了她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
“静婵姐!”静怡连忙跟着跪下来,一把拉住了她:“你别说话,我求求你别说话!”
“小姐。”静婵居然甚是平静。“静婵谢谢小姐多年来的照拂,此次为您招来这么多的麻烦,静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就好。”赤琏不耐烦地说:“静怡,把她拉下去!”
静怡依言正要伸手拉人,静婵闪过了她,站起来朝中央处走去。
“你想做什么?”白淳淳看她往自己走过来,忍不住退了两步:“我都说不追究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王爷。”静婵朝殷玉堂行了个礼:“静婵方才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因我而起,断不可连累旁人。”
殷玉堂久居上位,对奴婢并无太多悲悯之心,不过碍于赤琏的身份在这,云寂和朝暮阁中诸位长老也都在场,不得不摆出公允公正的样子来。他本以为这闹剧能妥善处理了,却没想到最后这个奴婢又跳了出来,顿时心中不悦起来。
“这位……”身旁的人提醒了他,他才说道:“这位静婵姑娘,本王方才说了,这事至此为止,本王能够保证今后也再无人会提及此事,但凡胡乱传播议论的,本王定不轻饶。”
静婵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神情看得殷玉堂皱起了眉头。
下一瞬,异变突生。
静婵自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静婵会武,虽然武功算不上好,但猝不及防拔刀自残,在场的人几乎无人能够觉察防备。
但,也只是几乎!
几乎在众人见到那抹寒光之时,匕首就已经落到了云寂的手里。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知进退懂规矩的好女子。”云寂一转手,那把匕首已然被抛了出去。“但你居然在此时此处,做出这等事来,你可有将我看在眼里?”
那把匕首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白淳淳的脚边,将白淳淳吓得一个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赤琏一脸不敢置信。
殷玉堂听出了云寂话外之音,面色难看起来。
而已经跳过桌子的慕容瑜,摸摸鼻子又跨了回去。
“阁主。”软倒在地上的静婵放下了空无一物的手,目光之中满是绝望:“我只是想用这条性命自证清白,不想连累无辜之人。”
“你觉得你拿出这条命来,就能救得了他吗?”
“我……还有什么办法?阁主,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云寂:“他为了我伤得那么重了,如今又要斩他一只手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若是他心甘情愿为你,你却又自裁了,岂不是让他更……伤心?”
“让他欠我一辈子啊!”静婵突然露出笑容来:“我就是要让他欠我一辈子……”
云寂突然住了嘴。
他停顿了片刻,转过身去,对着白淳淳说道:“白少爷,这事,到如今便真的要了结了,什么手啊脚的,今后就不要再提。”
“那那、那也实在是……”白淳淳回过一口气来,觉得云寂这提议太不上道:“难道这贱婢拿刀子比划一下,就能……”
“我说,已经闹得够了。”云寂打断了他:“若是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便让白麟运来与我理论。”
白麟运乃是白淳淳的大伯,白家的当家主人,其人刚正严苛,白家子弟个个畏之如虎。
听到白麟运的名字,白淳淳的气势顿时焉了。
“阁主……”
“王爷,我方才请你先讲,是尽了地主之谊。”他打断了殷玉堂:“朝暮阁中出了这等事,我若装聋作哑就此揭过,又怎配坐这阁主之位?”
他一说完,又转向白淳淳。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白淳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白少爷,你江东白氏门高门望族,我朝暮阁留不住你这样的贵人,明日你便下山去吧!”云寂往自己的位子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说道:“你带个话给白麟运,此番若有得罪,还望他多多包涵,但是从明日起,只要我云寂在一日,白家子弟便不得踏进千秋山一步。”
第20章
白淳淳听完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回味过来云寂话中的意思。
无数名家子弟皆以能进入朝暮阁,成为上阁弟子视作极为荣耀之事。哪怕远在上京,只要是说一句“我是朝暮阁弟子”,也是极为令人艳羡的。
虽说白家嫡系目前并无适龄孩童,但旁支之中却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他来朝暮阁之前,白麟运还特意嘱咐过,让他仔细打探一番。
云寂这句话一说,便是彻底断了白家入朝暮阁的想法。
想到回家之后,白麟运知道了这事,会有多么生气,白淳淳脚又软了。
“阁主,这是何必呢!”殷玉堂站了起来:“纵然阁主觉得白淳淳行为失当,也不用将怒气移到整个白家身上。”
“王爷此言差矣。”云寂丝毫不肯下台阶:“我朝暮阁挑选弟子,首重人品性情,而依今日之见,白家子弟品行若都如这位白少爷一般,我朝暮阁也是高攀不起的。”
“阁主……”
“云寂,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到白麟运的火气有多可怕,白淳淳急了:“你真以为占了个山头,就能在这里称王称霸了吗?我跟你说,我们白家可是皇亲国戚,我只要跟我姐姐说……”
“哥,你疯了!”白乐乐冲过来一把拽住了他,拼命捂他的嘴巴。“快跟云阁主道歉!”
“道什么歉?我说错了吗?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
“够了!你吃了什么疯药,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殷玉堂勃然大怒:“来人!把白淳淳给我拖下去!”
殷玉堂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如虎狼一般窜了出去,其中一个一掌将白淳淳打晕,另两个一边一个夹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拖去。
“王爷!阁主!”白乐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哥哥昨日伤到了头颅,所以今日行事方才如此颠三倒四,还请王爷和阁主宽宏大量,切莫责怪哥哥。”
“就按阁主说的,你们明日便下山去吧!”殷玉堂一脸不愉快:“我头痛得紧,先告退了。”
他第一个离席。
赤琏站起来同云寂告了罪,静怡过来扶了静婵也退下了。
慕容瑜左右看了一眼,跟在了她们后面。
白乐乐不敢再留下来,灰溜溜地走了。
云寂坐回了位子,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口口吃完了饭菜。
他似乎因为这场闹剧心情很差,整个宴厅里鸦雀无声,余下的众人如坐针毡一般捱过了这餐。
至此,清明大祭之后的筵请,近乎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