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红了一刹那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秦翎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答案,甚至都想到“小兔子化作人形前来报恩”,可这念头太过荒谬,最后又一笑而过。
钟言睡到大公鸡不打鸣了才起,如果按照过了门的妇人规矩来看他,绝对算不上一个贤妻。今日他也懒得去做早饭,柳妈妈特意做了羊肉馅儿的小馄饨,秦翎吃着还行,但显然不怎么爱吃。
“不好吃吗?”钟言问。
“好吃,只是……”秦翎自认口味是被小言的手艺养刁了,“没你做的好吃,吃着总觉着差些什么。”
“少哄我。”钟言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晚上冷,我给你做猪肚鸡汤,下银丝面吃。”
“嗯。”秦翎赶紧点头,明明肚里装了馄饨,一下子就觉着饿了。
去看秦瑶时已经接近晌午,秦翎是长兄,家中弟妹出了事他都要担起责任,见了秦瑶便自责不已:“小妹受委屈了,昨日是大哥不好,不该……”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这样说。”秦瑶坐在床上,左手背贴着好大一块药膏,“长嫂,你怎么不管管他?”
“我管了,他不听。”钟言摊了摊手。
秦瑶被长嫂的动作逗笑了,头一回见女儿家这样。她羡慕长嫂,身为女子,却又不受规矩束缚,自己要是这样做一定被嬷嬷们念叨一整天。这时她的左手被大哥轻轻托起,不等大哥说话她便开口:“没事,已经不疼了。”
“伤得重么?”秦翎特别心疼。
秦瑶摇头:“不重,只是那位公子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当时我看他泪水都要出来了。要不是当着我的面不好发泄,他都要哭鼻子呢。”
“他……”秦翎不愿多提这事,“你好好养着,大哥什么好药都能替你找来,不会留疤。”
“留疤就留疤,我巴不得留个疤。”秦瑶调皮地朝着大哥和长嫂眨眨眼睛,没了嫁人的担忧之后,她终于变回了少女模样,“对了对了,大哥千万别责怪抬轿的嬷嬷,她们年岁大,腿脚不好也是常有之事。”
秦翎摸着小妹的发髻,心里不知该难受还是该开心。这样柔软的心肠,小妹往后若没有人照应,只会吃亏。“好,都依你。”
两人见完秦瑶才算放心一些,可一从花院出来,秦翎头一件大事还是找了嬷嬷们。等候嬷嬷的时候秦翎在轮椅上叹气,钟言捏了捏他的肩膀,说:“小妹那伤不一定会留疤呢,别提前忧愁了。”
“其实留不留疤都不打紧,我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我只是庆幸小妹没看过什么‘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戏文。”秦翎抬头看他,“戏文都是假的,孤男寡女一见如故,男的是救人于水火的公子,女子自然容易倾心交付。可戏文之外没有这样的,先不说男女大防,单单是只有一面之缘怎可交付终身?不说生辰八字,也有脾气秉性,这都是结亲嫁娶要斟酌的。徐长韶是小妹见过的头一个外男,我怕她……”
“秦瑶可不是那种人,她自己主意大着呢。”钟言再劝。
“嗯,我知道,只是我自己担心而已。”秦翎搭住他放在肩头的手,这时柳妈妈带着几个嬷嬷来了,秦翎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请少爷安,请少奶奶安。”嬷嬷们在他们面前站开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秦翎没有立即开口,显然是气得不知道怎么说,钟言这才发觉他生起气来挺厉害的呢,平时是不开刃的剑,但并不窝囊。
“从前我念你们照顾小妹长大,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从不与你们说重话。按身份说,我与你们是主仆之分,按岁数说,你们年长于我娘亲,都是长辈,可昨日之事实在太过荒谬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半晌,秦翎才开口,“柳妈妈,你说,还有小妹的伤究竟如何了?”
说到最后,声音微颤,钟言便知道他是在极力控制情绪呢。原来秦大公子并不是没脾气啊。
“少爷还请息怒,您的身子可不能动气。”柳妈妈心疼秦瑶,也心疼他,“四小姐的伤……恐怕是难好,亏得现下不冷,若是夏天……”
秦翎的眉头不自觉就皱起来了:“这样严重?”
“这还多亏徐公子出手相救,否则……”柳妈妈摇了摇头,“手背的伤必定会留疤。”
“唉,留疤就留疤吧,只要不伤及筋骨就好。”秦翎听柳妈妈说完才松口气,“那怎么会从那么高摔下来?况且我不是说过家有外客,先不让她出去走动么?”
赵嬷嬷这时说:“是,我们也是这样说的,只是过了一会儿陈嬷嬷来了,说您亲口所说,让四小姐去一趟,即刻就去。我们这才慌慌张张地备轿。”
陈嬷嬷?陈嬷嬷又是哪个?钟言问:“那又是哪位嬷嬷在路上崴了脚,让小妹跌落?”
“就是这位陈嬷嬷。”赵嬷嬷说,“不信您可去问别人。”
又是她?钟言没再多问,恐怕这事问了别人也是同一个说法,看来这陈嬷嬷有怪。“这事我与你们大少爷都不会再问,你们也要把紧口风,不能外传。”
“是。”嬷嬷们一起回应,清楚这事严重。
“吩咐所有下人不许胡说,更不能和秦宅外的人互传,否则我不客气。”钟言先礼后兵,“都散了吧,柳妈妈您带我去见见这位陈嬷嬷吧。”
柳妈妈瞬间面露难色。
钟言心里一个不好。“怎么了?不会找不到人了吧?”
“是。”柳妈妈一叹气,坐实了钟言的猜测,“昨儿送四小姐回来,这人就没了。”
“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好端端的,人怎会在秦家消失?”秦翎拍了下轮子椅的扶手。
“你别急,把手拍疼了怎么办?”钟言不知道他的手疼不疼,反正自己心疼。他将秦翎的手揉了又揉,对柳妈妈说:“劳烦您带我去看看这位陈嬷嬷的住处吧。”
秦翎确实将手拍疼了,可又顾不上疼。他只觉着这事荒唐异常,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相信。照顾小妹十几年的嬷嬷居然故意带小妹出去,又“不小心”崴脚,让小妹和徐长韶撞上,还没问出什么来,人就没了。
除非她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无故消失啊。
然而见到陈嬷嬷的睡房时,钟言才承认,这人消失得还挺彻底,他都没察觉到不对劲。睡房里的衣物一概没少,甚至连碎银子都没动过,一切如旧,只是人不见了。
钟言还在屋子里算了一卦,然而卦象不怎么样,可寻人是“往南”。
往南?这就难了,到底有多南?是秦宅里的南,还是这城里的南,还是出了城的南?钟言看着铜钱,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才能找到。
这时,元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瞧见钟言什么都没说,直接递了信封。钟言拿起信封一闻,桐油味,莫非福寿堂的尸首出事了?不会真的诈尸了吧?
刚这样想完,赵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少爷少奶奶,方才老爷的贴身侍从来报,说老爷和二夫人的马车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我全身都通人性!
陈竹白:你可闭嘴吧!
第112章 【阳】融肉雪4
钟言头脑发懵。
他以前也懵过,上一次懵是自己被师兄陈竹白捡回家的那天。师兄说,他老远就看到一个白发红眸的尖耳朵小鬼在山脚下面晃荡,时至深夜,自己看着就像没人要的。可身上穿的衣服极好,头上还戴着一朵金黄色的腊梅,又不像没人要,分明是被好好养着的,被当成心肝宝贝照顾过,应该是走丢。
后来钟言反复回忆那天的事,对自己怎么走丢的毫无印象。他懵然地沉浸在那段记忆当中,却找不到一个答案,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走着,走着,走着,就走下了山。
后来他想,自己大概是和娘亲走散了。
眼下,钟言确实又短暂地懵住了,真正的秦守业和二夫人回来,马车马上就要到秦家的门口?这可比福寿堂诈了尸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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