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嫁鬼不知道,嫁鬼不知道!”小翠还在唱。
然而秦翎并没有走出那扇门,而是身体佝偻着跪下了,他双手撑地,身体像长虫一样往旁边挪动,一点点地爬向他的床。窗棂被风吹得大开,钟言全身动弹不得。透过窗口,他看到秦翎笑着扯掉了床褥,搬开了木板。
白色的衣衫开始渗出血的颜色,布料从他瘦弱的肩膀滑落。后背大大小小几百个鱼口一样的创口,深可见骨。每个创口里都有一条蠕动的白虫,要往外顶。
钟言看傻了,原来秦翎早就和蛊虫合二为一?
秦翎也开始咯咯地笑着,一块一块砖石往外拿,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尖锐,野草变成了利刃,要割伤钟言的面颊。就在秦翎马上要钻进石棺的一刹那,钟言挣脱了全身的僵化,在天灵盖上拍了三下,将随身携带的黑豆塞进嘴里。
没有豆腥味!
他立刻揉起眼睛,眼角处明显有个蠕动的活物,被他触碰后就想往眼球里钻。钟言掐住它,往外拽,一拽,就拽出十几寸长的虫子来,细如红线。就在虫子完全脱离眼睛的瞬间,周围又恢复了平静,没有小翠,没有风,没有荒乱的野草……更没有化身为鬼的秦翎。
和方才一样安静,阳光依旧。
是蛊虫,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人下了蛊!钟言又取出一张符纸,将蛊虫包好。他整理好衣衫再回房间,秦翎还在睡,他轻轻地坐到床边,秦翎察觉到旁边有人,睡梦间睁开一眼。
“你怎么……还没走?”秦翎不想承认,见她守着,心里很开怀。原来这就叫房里人,不再只有自己了。
“睡吧,这屋邪祟进不来。等你好了,我给你蒸六香糕,将人参、茯苓、白术、芡实和砂仁碾碎,用白糯米拌着,嵌着枸杞上锅蒸,蓬松了再切成菱形,松软甜蜜,白如细雪,最适合脾虚的人。你若觉得苦,我用冰片和玫瑰酱给你做。不想吃糕点了我再做三妙汤,用上好的白蜜、地黄和枸杞子放入银器里煎,煎成稠稠的,闻着药香醇厚,专门治你脾虚肝亏,吃年糕还能浇在上头,给你撒上桂花,这些都是我娘教的。”钟言给他擦汗,而石棺里的蛊虫躁动不安。
秦翎半睡半醒,没听全但却很安心,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起身喝了几碗消梨水就又睡了。钟言没有逼他吃东西,他身体亏虚太狠,多睡觉也对,往后每日能踏实睡上四五个时辰最好不过。天已黑,秦宅又热闹起来,依稀能听到前院宴请客人的声音,钟言落得自在,翻遍了秦翎的墨宝,偷偷往衣袖里藏。
小翠在院里忙来忙去,又熬消梨膏,又烧艾草熏虫子。“少爷今日倒是瞌睡,往常睡得可不安稳。”
“是吗?”钟言在门口坐着,这轮子椅可太好坐了,以后也打一个。
“是啊,不是咳嗽就是盗汗,还经常梦魇。”小翠苦恼,“这要是在我老家,一定得出个马仙,最好是白大仙,治病最管用。”
“你懂得还挺多。”钟言笑了笑。
“我老家可多,白仙是刺猬大仙,专门给人求药打卦。柳仙是蛇蟒,那可不得了,一个人顶几十人,凶得可怕。”小翠说着说着找起来,“咦,元墨呢?一下午没找着他。”
“来了来了!”元墨从院外跑进来,跑了一头汗水,“前面忙,老爷刚才叫我去帮忙。今日那只大公鸡魔怔了,非要往咱们院飞,我抓了好几次才重新抓进鸡笼。”
钟言从轮子椅上起来,重新给门贴上符纸:“那你带我去看看吧,说不定那只鸡能派上大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在我手里,就没有喂不胖的人!
第25章 【阳】炙人蛊9
元墨不放心地看了看房里:“可少爷睡着呢,我得去烧水,少爷晚间要更衣。”
“让翠儿去烧,你带我去看那只鸡。”钟言摸了摸元墨的头顶。
元墨更奇怪了:“也行,不过公鸡有什么好玩儿的呢,少奶奶要斗鸡?”
“公鸡能吃污秽之物,说不定我能喂喂它,讨个面子。”钟言笑了笑。元墨挠挠头,只好带主子去找,边走边说:“那只鸡不在厨房,在东偏院里住着,平时看家护院可好使了。”
钟言打量着身旁走过的家仆,有些刚从厨房出来,端着各色菜肴。其中有一人端着一盘椿芽鱼条,香椿嫩梢格外新鲜。他想,等秦翎好一些就可以吃这个,将香椿芽用今年新酿出来的香醋和芝麻油拌匀,洒些细盐,味道鲜美清淡,口感柔软还能开胃,配苦竹叶粥,给他嘴里添点滋味。要是不喜欢单吃,还可以摊鸡蛋,黄绿相间,配着嫩姜丝压一压蛋腥。
走过东回廊就是东偏院,元墨停下来,指着前面的门:“就在那里。我听人说,日头一落,再厉害的公鸡都不会再叫,您现在去看必然不用再怕。”
“我还是怕它,难道你没看出今日的潮虫蜈蚣都在往外跑吗?可见它多厉害。”钟言并没打算真去喂,现在还不用它上阵,让它镇着东院最好,转手拿出符纸叠成的小包,“鸡吃虫子吗?”
元墨歪了歪头:“那必然是吃的。”
“那这个呢?”钟言打开符纸,一直不曾动弹的蛊虫少了符纸的压制顿时起身,直接立在了纸上面。
元墨被吓得直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怪只怪你惹了饿鬼,欺负读书人。”钟言看着他倒退的脚步,自己曾经无数次和邪人纠缠,自然记得住别人的一举一动。修鬼道的人如果没有半点本事,那么只有死路一条。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无时无刻不防范,甚至包括秦翎和身边两个小孩儿。
眼前的这个看着是元墨,可根本不是,所以才引他出来。他脚步太重,小孩儿不会走得这么沉,脚后跟的足印比平时深。他装作害怕的样子很真,可手背肌肉的轮廓凸显,显然不是小孩儿的力气。
钟言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
元墨的太阳穴跳了跳,慌忙解释:“我……我没有啊,少奶奶您说什么?”
钟言不再逼问,快速掐破指尖,朝他一弹,一滴血溅到他脸上。
元墨的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就如同上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被乌云彻底遮盖。他瞬间起身,飞跃到墙头上,转瞬就没了踪影。钟言微微蹙眉,想跑?那也得看祖师爷给没给你留活路!
四周充满饭菜的香味,可在钟言闻来,只有自己的血味最为清晰,透着阴冷。他像一条找准猎物的毒蛇在秦宅游走,追踪元墨的踪影,很快就追上了。但他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静静地跟着。
前面的人一回头,钟言便躲到隐蔽的地方。而元墨也没有掉以轻心,他并没有直接回到他要去的地方,而是在秦宅里绕圈子。显然,他比钟言更熟悉这处宅院,拐来拐去几乎不用犹豫。
钟言始终静悄悄地跟随,连吸气都不曾变快,没有足音,比鬼更像鬼。
离开东偏院,元墨不停地在回廊上徘徊,因为这边没有遮挡的地方。他走两步就回头瞧一瞧,像是确定身后有没有人跟着。有时候还故意绕过几棵树再猛然冲出来,给几个丫鬟吓一跳。反复十多次他看似平静了,再朝西北的方向走,可钟言没有大动,仍旧停在树荫里。
果真,元墨的放松只是一个幌子,他猛地一回头,将一把虫子撒进鱼塘,然后观察着鱼池的动静。
钟言眯了眯眼睛,他在做什么?
看来今天是碰上高手了,可前头的危险并没有令他胆寒,反而涌起一阵兴奋,和即将填满滔天食欲的满足。
元墨绕了好久才停下,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这人是饿鬼,以活人之躯修鬼道已是逆天而行,善恶不分,只为口腹之欲。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再厉害的道长都死在手里,今天竟然被人识破。
可是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识破的!
该死,该死!就差一点,那炙人蛊就炼成了!偏偏来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就差一天!元墨狠狠地跺了跺脚,回首确定身后没人,这才钻进后厨的柴火房,火能旺他的命格,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现在走还是不走?要是走了,精心养育的炙人蛊就没了,蛊人已经说定会将最后一张整皮留给自己。要是不走,两个人可能要斗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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