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花带他们去的地方靠近水井,水井小小的,只能容纳一只水桶下去。“就是这里……”
他指着水井砖石的最下面,浅色土壤已经被童花用小花锄凿开了。
“自来院里不动水,这我是知道的。”童花先解释,“所以我没碰着水井,怕惊动了院里的胎神。我只是在旁边挖,打算种些不那么渴水的野花,结果挖着挖着就出现了水。”
“胎神?”钟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样说是为了什么。童花以为自己是真有身孕,所以院里的大物件一律不碰,怕冒犯了院里的胎神。胎神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但如果住处的家具摆设被随意动了就容易惊动祂,到时候孕妇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童花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您有身孕,生下来的是我往后的小主子,我自然要避开胎神。”
“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钟言不禁好奇,小小花农怎么还知道这些?他才多大啊,又没娶妻。
“回主子,是二少奶奶说的。”童花脆生生地回答,“十几日前我在院子里遇上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的手帕飘到树上去了,我爬树给拿了下来。二少奶奶赏了我一壶果酒,又问我在院里忙些什么,我说我是大少爷院儿里的花农,她便叮嘱了我这些事。”
“赏你果酒?”钟言紧皱眉头,“酒呢?”
“给别的花农大哥喝了,我与师父从不饮酒,师父总说每个院儿里都有花草农神,喝了酒就不要动土了,对花草不敬。”童花很认真地说,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少奶奶,这水已经是二回挖出来了,咱们要不要继续挖挖?”
“哦?你有见解?”钟言没想到他会开口,就想听听他的想法。但柳筎的行为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她为什么要叮嘱童花这些事?她明明可以不说的,这时候不是自己的孩子没了才对她最有利吗?还有,她接近童花是偶然还是策划好的?为什么就那么凑巧?
童花不知道大少奶奶在想什么,只是研究着眼下的困境:“要我说……少奶奶可想过往下挖挖?”
“你说。”钟言装出不解的样子,等着他继续说。起先他只觉着童花是个乖巧听话的家仆,如今不得不好好注意一下了。就好比挖院子这事,真要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才不管你有没有地下水,继续干活就是,可童花竟然想一探究竟。
他放长线,钓大鱼,等着童花自己咬钩。
“我总觉着院里的风水不太好,没有活水也就算了,地下还总是藏着什么似的。少奶奶平日里不弄花,所以不懂这些,地下之水……有时候不一定都是好的,还需要好好深挖才能知晓。”童花说完就停下了,低着头,等着钟言发话。
钟言摸着肚子走了过去,好奇地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童花笑了笑:“我师父,就是上回来院儿的那位。”
“哦,我记得他,老人家看着很硬朗,名叫童苍。”钟言再次等他咬钩,“你与他只是师徒之份呢,还是祖孙啊?为什么都姓童?”
童花说:“只是师徒之份,小的自幼没有家人,是师父将我捡起养大,所以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这名字很好,很适合你。既然你从你师父的手里学了本事,能用上一些也是好的,你挖吧,挖开之后好看看这水到底怎么回事。”钟言将这个权力交给了他,刚要转身又停住了,“这些草要离远些。”
“什么?”童花愣了愣。
“这些。”钟言又给他指了指,“这些都是有毒的草,可驱散蚊虫,可若是人不小心吞食则会呕吐头晕。你只是种花种草,并不懂得药性,花花草草看似好看,有些也是能轻易要了人命的。”
童花再次看向脚下的那片绿色,半晌才说:“谢少奶奶提醒,小的立马将这些清出去,今日就动手开挖。”
“放手做吧。”钟言朝他笑了笑,转身带着秦翎回去了。
单单只是在外头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汗水连连,钟言回屋先给秦翎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你跟着我出去做什么?”
“既然是咱们院儿里的事,我就要看看。”秦翎接的是茶杯,握的却是他的手,“家里的事这样多……”
“诶,小妹还看着呢。”钟言忽然不太好意思了,躲了他一下。没想到秦瑶还真看着他们,一时间笑得花枝乱颤:“大嫂你羞什么,你早就是我们秦家的人了,做了我们秦家的媳妇儿,我大哥当然得心疼你。”
“瞧瞧,她跟你学坏了吧?”钟言拍了下秦翎的手。
秦翎反倒心里甜蜜,小妹的性子原本过于乖巧了,被嬷嬷们管得安安静静,从前没人陪她。自打小言来了,小妹也经常过来找自己聊天,不知不觉就变得胆大起来。若放在从前她断然不敢轻易跟他们出去看灯会,果然啊,女儿家的性子都是嬷嬷们后天捏出来的,也可以这般天然活泼。
秦瑶嗑着瓜子,一边听着兄长和长嫂说话,一边将瓜子喂大公鸡。那只公鸡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可是对她却非常温顺,还经常将掉落在地上的羽毛叼过来送给她。这些细节秦翎和钟言自然也看到了,也扔给那鸡一把小米。
“喂,我救了你一命,你要不要给我几根尾羽?”
大公鸡进鸡冠子一甩,扭头走了,临走时不忘又瞪钟言一眼,显然没把饿鬼道祖师爷放在眼里。
“它又瞪我!”钟言立马和秦翎抱怨。
“我看到了,等一会儿我过去瞪它。”秦翎马上回应。
这还差不多,钟言坐到一旁偷笑,家里有个撑腰的人就是不一样。
等到送走了秦瑶,秦翎已经坐累了,想要回去躺一躺。躺下之前他会先将鱼儿喂一喂,结果一看,手里的米粒立马吓掉到水面上:“小言,快来看看这鱼!”
钟言一口气跑过来,看到之后心头震动:“这是怎么了?谁弄的?”
一条鱼好好的,另外一条鱼虽然也还在游动,可是头顶的位置上多了一道大口子。伤口呈弯刀形状,一眼就能看出不是鱼儿互啄而成,且伤口很深,几乎将整个鱼头劈开。
“小言,你曾经说鲤鱼是灵宠的首位,它是实实在在替主人挡灾的?”秦翎方才只是慌乱,冷静下来之后所有事态铺在面前,他逐渐明了,“它是替我挡了一道灾,若不是它在,这道伤口就落在我头上了……”
“怎么会这样?”钟言抱着盆左看右看,秦翎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当然也清楚,“怎么会这样忽然?”
秦翎则摇摇头,要杀他的人步步紧逼,却不想连累了其他生灵:“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它的性命,我怕它活不成了。”
钟言轻轻将盆放下,恨不得给秦翎变出一个金刚罩来,严丝合缝地罩住他,让他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不用救,它如今已经认主就已经和你的命数连上了,换句话说,它虽然救你,但实则也用了你的命数,只要往后没人害你,它便能永久地活下去。”
“那我要是死了呢?”秦翎一着急,说了一个小言最害怕的字。他问完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钟言的脸色即刻变化,惨白吓人,难受得几乎站不住。心绞痛、胃绞痛,五脏六腑全部不安生地往一起纠结,这口气怎么顺都顺不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秦翎抱着他劝,亲吻轻柔地落在他眉心上,落了一下又一下,“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你没事说这个干嘛,惹我难受!”钟言轻轻地给他一拳,但还是说了让他安心,“它的寿命和咱们的寿命不同,已经不是按照时辰算了,而是给你挡灾的次数。比方说,它能给你挡灾十次,那么只要不到十次它都不会死,哪怕前面九次已经伤得它体无全肤,遍体鳞伤。”
“好辛苦啊。”秦翎又拍着他的后背,一个枕头夹在他们的当中,秦翎很想将它撤了去,觉得它耽误自己拥抱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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