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莫岣离开,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兜头浇下盆冷水似的再也不见刚听闻太学课程时的兴奋。
纪新雪已经与颜梦说好,要先带颜梦去武堂看看。
李金环和林蔚都因为家中的缘故从小习武,也对武堂和兵堂格外感兴趣,正好与纪新雪和颜梦同行。
只有张思仪对武堂没有半分兴趣,正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虞珩身上。
他觉得安国公主府有那么多产业,虞珩极有可能对贸易感兴趣。宗人府掌管皇族户籍和宗室祖田祖产,和数学有许多相通之处,也有可能得到虞珩的垂青。也不能排除虞珩总是跟在清河郡王世子身边,耳濡目染更喜欢律法的可能……最好是律法,他也对律法感兴趣。
虞珩在张思仪期待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走向纪新雪,转头对表情逐渐冷漠的张思仪道,“你到处逛逛,想去哪处听课都可以。”
张思仪微笑摇头,看向纪新雪,“我也去武堂看看。”
没事,还有公主在,公主绝不可能在武堂久留。
他绝不会成为第一个不合群的人!
纪新雪隐隐察觉到来自张思仪的恶意,脸上浮现与张思仪相同的微笑。
很好,有人给他垫底了。
他每日勤加练鞭,绝不可能连羽箭都射不出十步之外的张思仪都打不过。
对于几乎没有入朝办差的太学学子们来说,武堂算是他们最熟悉的科目,所以最开始选择武堂的人非常多。
纪新雪等人因为留在大殿中商量了一会,到达武堂授课的武兵宫时,武兵宫中已经有很多人。
即便如此,一行人也在刚进入武兵宫的时候就见到授课夫子主动迎上来,是穿着软甲的金吾卫。
武兵宫原本是单独的宫殿,如今被改造成大型演武场,只授武堂和兵堂的课,授课夫子都是金吾卫,就算太学所有学生加上伴读,总共四十六人同时来武堂上课都不会显得拥挤。
因为武堂爆满,兵堂却无人问津,纪新雪等人被带到属于兵堂的演武台处授课。
一行人中只有李金环和林蔚家学渊源,理所应当的成为探路武堂教学内容的人。
只在腰间挂着太学夫子令牌的金吾卫身上没有丝毫属于夫子的慈和或严厉的气质,冷漠的对众人道,“请郎君和女郎选择趁手的兵器,会有夫子以相同的兵器给你们喂招。”
李金环是定北侯府嫡系习武天赋最高的人,从小就由定北侯亲自启蒙,最擅长祖传刀法,他意在一鸣惊人,略过武器架上与他经常抱在怀中的宝刀制式相同的刀,选择只有在军中才能看到的长刀。
望着拿起长刀后身上气质陡变的李金环,纪新雪轻声问虞珩,“那柄长刀有多重?”
李金环才十一岁,虽然看上去比同龄人壮实,个头却不算高,纪新雪怕金吾卫出手太重,李金环没法掌握长刀误伤自己。
虞珩瞥见站在纪新雪另一侧的颜梦,声音压的比纪新雪还轻,“你放心,长刀不会比崔青枝沉,李金环的力气比颜梦还大。”
纪新雪愣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震惊李金环的力气比颜梦还大,还是该震惊崔青枝变成计数单位。
纪新雪很快就知道,他为什么从来都没发现李金环的力气比颜梦还大。
李金环站在兵器架前以长刀劈挑刺砍试过是否趁手后,又将长刀放回兵器架,解开外袍,从手臂、腰间和小腿解下类似沙袋的东西堆积在地上,重新系上外袍后,肉眼可见的变得单薄。
纪新雪立刻转头,发现除了林蔚脸上有赞叹和了然,虞珩和张思仪都神色平静,显然早就知道李金环平日里都是负重前行,顿时心生不平。
为什么只有他不知道?
纪新雪的目光过于明显,虞珩满脸无辜的道,“我们去京郊庄子泡过温泉。”
既然同行,自然是要边说话边泡温泉才有意思,所以才亲眼目睹李金环卸货的过程。
纪新雪毕竟是‘小娘子’,平日里与他们出去玩晚上都要在不同的庄子内留宿,在没有长辈的情况下一同去温泉庄子,委实太过分了。
为了避免纪新雪不高兴,另外三个人当初去温泉庄子的时候,就没告诉纪新雪。
纪新雪忽然感觉到惆怅。
一边是姐妹们试图抓住一切机会与他抵足而眠,另一边是兄弟们偷偷跑出去泡温泉不带他。
唉……他好难。
虞珩看出来纪新雪不高兴,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突破几乎将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内的羞耻感,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以后我带你去温泉庄子。”
话还没说完,虞珩就不敢再看纪新雪的脸色,慌忙将目光转移到演武台上,耳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
等他和阿雪成婚后,就不会有人因为他带阿雪去温泉庄子说风言风语了。
纪新雪却以为虞珩是说偷偷带他去温泉庄子上玩,心下略感宽慰,嘴角也扬起淡淡的笑意。
张思仪和林蔚听不见虞珩和纪新雪在说什么,却从虞珩羞涩的反应和纪新雪嘴角喜悦的微笑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齐刷刷的退后半步,张思仪还好心将发亮却不自知的颜梦也拉开。
李金环重新提起长刀走上演武台后,如同站岗般隔着演武场立在李金环对面的金吾卫,立刻从身侧的兵器架上抽出相同的长刀走上演武台,“请郎君出招,我只守不攻。”
纪新雪的目光在金吾卫冷淡的脸的停留片刻。
他怀疑金吾卫是在挑衅李金环,但他没有证据。
李金环没有回应金吾卫的话,提着长刀朝金吾卫当头劈下,金吾卫举起长刀格挡的时候,李金环却猛地收力改劈为横砍,正对着金吾卫的肚子。
好在金吾卫反应速度也不慢,及时退后将长刀立在身侧才免去血溅当场的画面。
演武台上的人交手数招,兵器相撞的清脆声音频频传入周围人的耳中,纪新雪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捂住因惊讶微张的嘴,生怕会像身侧的张思仪似的没出息的叫出声。
李金环突然收势,主动退后几步,指着角落兵器架沉声对金吾卫道,“你换个木制长刀与我过招。”
金吾卫双手抱拳,弯腰行武将礼,“是。”
然后利落的翻身跳下演武台,换了大小与李金环手中长刀相同的木制长刀重新上台。
张思仪急得在原地直转圈,频频回头看向不远处正往这边看的太学学子们,恨铁不成钢的道,“李金环怎么能如此欺负人,回头别人都笑话他怎么办?
林蔚眼中惊讶,“他们觉得羞愧还来不及,有什么脸笑话李郎君?”
张思仪面露茫然,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他会认为那个人是在溜须拍马,林蔚是虞珩从封地调来的心腹,应该不至于是那种人?
纪新雪也转过来头来,“劳烦林兄细说。”
为什么李金环让金吾卫以木制长刀换铁制长刀,非但不是欺负人反而是令人敬佩?
林蔚万万没想到会被未来郡王妃问话,激动的差点跪下回话,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激动,沉稳庄重的答道,“李郎君出身将门,所用刀法也是战场拼杀的路子。主将在战场与敌方主将对拼时,为了鼓舞军心向来不惜以伤换命,李郎君的刀法过于凶悍,夫子不愿见李郎君受伤难免畏手畏脚,只能躲闪,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换木制长刀反而能让夫子放开手脚。”
若是李金环只想在武堂上出风头,凭他年幼就能以悍勇逼退金吾卫已经足够他扬名。李金环却能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仍旧保持冷静,准确判断金吾卫为何未尽全力,并愿意挑战用尽全力的金吾卫而非只追求名声,如何不让人敬佩?
武堂中不乏将门出身之人,有几人能有李金环的魄力,请夫子换木制刀具?
纪新雪和张思仪听了林蔚的解释才放下心,专注的看向演武场中央的李金环和金吾卫。
原本始终在躲避李金环的金吾卫果然在仍旧只守不攻的情况下改退为进,逼得李金环只能慢慢后退,偶尔才能争回些空间,不久后又要加倍的还回去,隐约可见落败之象。
一炷香后,李金环被逼下演武台的范围,无奈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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