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长平帝对马煜的重视仅仅是老板对员工的重视,马煜的本事必定远超他自闭的性格所代表的种种麻烦。
纪新雪很快就见识到马煜的本事。
当初他以遇刺为借口对糖商和安业县令、商州刺史发难,通过抄家寻找突破口,先将安业内的官员一网打尽,继而对整个商州下手。
这个过程不说万分艰难,起码能称得上手忙脚乱。
这次长平帝对整个山南东道和牵扯到商州案的其他地方同时下手,马煜作为暗中的主事人,要同时处理十几个州府、百多个县府的消息,竟然没出半点错处。
虞珩却觉得纪新雪是因为绝对相信长平帝,才会对马煜高看一眼。
相比当初,马煜的顾虑远不如纪新雪多。
纪新雪不仅要考虑如何将心怀鬼胎的江南商人和商州贪官一网打尽,还要担心如果事情没有按照计划发展,没能顺利揪出安业县令和商州刺史的罪证,长安那边会给长平帝和安业施加多大的压力,商州案牵连的官员会不会反扑纪新雪已经将整件事做到九十步,只剩下最后收尾的十步,马煜能做到步履从容也不奇怪。
纪新雪欣然接受虞珩的夸张,因为中招和商州案而压抑许久的心情瞬间晴朗。
他笑嘻嘻的对虞珩道,“你不要太苛刻,马煜真的很好。”
如果没有马煜,他和虞珩少不得要亲自去商州之外的地方坐镇,主持各地抓捕贪官,肃清律法之事。
这个过程多则半年,少个三个月,绝不会比他们当初日夜不休的寻找更多证据的时候轻松。
如今有了任劳任怨,做活还漂亮的马煜,他和虞珩就可以放假了!
虞珩稍显凝滞的脸色在听到纪新雪说到‘放假’的时候陡然变得轻松,紧绷许久的嘴角忽而扬起,“是,马煜很好。”
阿雪说的对!
两人达成统一意见,立刻提出去庄子小住休养生息,临近出发的时候却被马煜派人送到公主府的各种文书堵在公主府大门处。
山南东道暗地里的主事人是马煜,明面上却全由纪新雪做主。
马煜只管整理各种消息并提出建议,然后命人将消息和建议分别送往各处,其中小部分直接送回长安,大部分都送到安业公主府。
能在山南东道暂时施行的政令,必须有公主金印盖印。
纪新雪和虞珩很快就对马煜的本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如果马煜以后能克服自闭、平步青云,在活着的时候获得帝王赐字,纪新雪定会建议长平帝赐马煜‘肝’或‘卷’字。
他已经问过金吾卫,送到公主府的消息都是由马煜独自整理和抄写,马煜甚至连个磨墨的书童都没有,都是当着金吾卫的面写下这些文书或者在原有的文书上批注。
马煜处理完的文书有打回、留档、送往长安、送到公主府四种选择,其中送到公主府的文书大概占马煜处理的所有文书的二分之一。
即使这样,最开始的时候,纪新雪和虞珩也难以跟上马煜送文书的速度。
他们已经很努力的想要用最短的时间,弄明白马煜批注的文书和所拟的暂行政令有何用意,书房中的各种古籍和典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但经过手忙脚乱的适应期,纪新雪和虞珩终于在昨天彻底清空马煜陆续让人送来公主府的文书。
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默契的起身走向书房。
罢了,冰糖窑何时都能去。
只要他们忽略马煜的文书一时半会,就极有可能要用几天的时间追上马煜的进度,他们委实不想再体会闭上眼睛都是文书的感觉。
金吾卫见纪新雪和虞珩跟进来,沉默的打开箱子,里面不是纪新雪和虞珩想象中的文书而是四个小箱子。
纪新雪眼中闪过诧异,“不是马煜遣人送来的东西?”
“是马郎君遣人送来的东西。”金吾卫的回到仍旧不知变通,好在手上的动作够利落,已经打开一个箱子给纪新雪和虞珩看。
是个羊脂玉雕制观音。
“巧器。”虞珩笃定道。
他将羊脂玉雕像捧在手中仔细观察,捏着羊脂玉雕像的脖子将其头歇了下来,示意纪新雪伸手,雕像身体中的蜡丸倒在纪新雪的手心。
虞珩又从余下的三个箱子中分别找到一缕乌发,一卷羊皮纸和一张以金线绣字的丝绢。
两人并排坐在书房的桌案后盯着依次摆放的四样东西,视线落点皆在头发上。
虞珩沉吟良久,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浓,“难道这不是一般的头发?”
“不知道,先让太医来看。”纪新雪面无表情的道,他觉得相比头发的来历不一般,摆件的主人是变态的可能性更大,但他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虞珩说他的猜测。
羊皮纸上满篇晦涩的异域文字,纪新雪只扫了一眼就完全放弃,他看不懂。
“王女。”虞珩指着羊皮纸的某处道,“这是突厥文字,应该是份名单。”
很快就有精通突厥文字的人被叫来,此人告诉纪新雪和虞珩,这确实是份名单,虽然字迹很多,但只记载了三个人。
王女。
马鞭。
勇士。
余下的文字都是在赞美歌颂这三个人。
此人赞美的文字中还有隐藏信息,给他半日的时间,他就能从隐藏信息中分析出有关王女、马鞭和勇士更具体消息。
纪新雪嘴角忽然扬起冷笑,“去找个能分辨笔墨的人,辨识羊皮纸上的字已经写下多久。”
虞珩发出声轻笑,这种废话连篇,隐藏信息满满的羊皮纸,简直太像糊弄傻子的东西了。
最先从‘巧器’中倒出的蜜蜡丸中只有一小团形状不规则的蓝色绸缎,展开后有个‘虞’字的暗纹刺绣。
虞珩目光深沉的盯着布上的‘虞’字,“是江南虞氏的虞。”
纪新雪抬手搭在虞珩绷紧的手背上,安慰道,“只是件衣服而已,谁都可以”
“这不是谁都可以做的衣服。”虞珩摇头,用力扒着碎布,指着碎布间闪闪折射光芒的地方给纪新雪看,“从前朝起,就只有虞氏的人能织出这种闪绸。虞氏有祖训,绝不会将闪绸卖给异姓人。嫡系子孙每年四匹闪绸,庶出每年只有一匹闪绸,出嫁女、入赘郎都不能再得闪绸。”
莫长史每年都会在江南‘采买’四匹闪绸送到长安,专门存放在安国公主府单独的库房中,算是安国公主府和江南虞氏从未言明的默契。
虞珩对江南虞氏的感情还不如英国公府深刻,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江南虞氏牵连,只是觉得商州案的牵扯越来越大,心中有些感慨。
趁着辨认字迹的人还没来,纪新雪和虞珩又去看丝绢上的字。
夹竹桃,嗅毒,至人恶心、头痛窒息而亡,干枯烧烟亦毒。
雪上蒿,食毒,至人麻木、窒息
绯丝草,无毒,同时用以碧丝虫粉,使人失神、癫狂至死。
虞珩咽下嘴中的铁锈味,懊恼的将头埋入手臂中,不敢去看身侧的纪新雪是什么表情,“封地送来的口脂中有的绯丝草。”
纪新雪呆呆点头,下意识的摸了下嘴唇。
自从舍弃公主府的所有东西,穿着在安业成衣铺子现买的东西去庄子养病,他几乎没有再点过口脂。
在长安的时候他却经常点口脂,刚到安业公主府整日宴客的时候,更是每日都点不止一次的口脂。
纪新雪察觉到虞珩的懊悔,伸手搭在虞珩背上轻轻拍了拍,语气格外平静,“不是你的错,即使没有绯丝草,想要害我的人也会想到其他主意。”
况且安国公主府的口脂有绯丝草不是秘密,绯丝草和碧丝虫的粉末会使人失神、癫狂却鲜为人知,至少长平帝派来封地的太医不知道。
虞珩摇了摇头,不肯吭声。
纪新雪眼中的怜惜更甚,试图用冷静的回想过程带虞珩走出自责的情绪,“好在长安的时候,我给许多人都送过绯丝草口脂,但没有人出现与我相同的症状,可见幕后之人想办法让我接触到碧丝虫粉的时候,那些人都没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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