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可以确定钦差队伍中有司空的人在,考虑到平珍的身世和曾经所做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事,钦差队伍中也许还有更复杂的势力。
即使纪新雪已经从姚正口中知道了他所有想知道的事,他也不允许钦差立刻接触姚正。
姚正就像是个诱人的鱼饵,只有将所有鱼都隔绝在外,才能看得出是那条鱼吃饵的心思更迫切。
戴侍郎和宋侍郎悄悄交换眼色,再次异口同声的开口,“公主说的极是。”
纪新雪满意的点头,暗自赞叹长平帝的手段。
从表面上看,朝臣们在听闻商州惊变的消息后,立刻提出派钦差到商州是在限制他,甚至是在限制他背后的长平帝。
但长平帝对朝臣们妥协的同时,专门选了两个胆小怕事不贪功却不会被下属摆布的人做钦差,余下的人才随便各方势力博弈塞人。
只要他能将戴侍郎和宋侍郎骨子里的胆小怕事逼到极致,整个钦差队伍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情况下,但凡有人试图做出小动作,都会如同混在白珍珠中的黑珍珠那般显眼。
他找借口拖着钦差队伍的两日,不是单纯的想要拖着他们而已,同时还布置了许多‘鱼饵’和‘抓鱼’能手。
钦差们离开后,颜梦来告诉纪新雪霍玉使人传回来的最新消息。
迄今为止,金吾卫共挖出金砖、银砖折合成白银后,足有九十二万两,已经超过金吾卫在安业内上下官员府中搜出财产的中和。
而且姚正私藏的赃银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从安业官员处搜出的财产还包括位置在江南的房契、地契和华而不实变现就要打折扣的东西,远不如姚正藏起来的赃银踏实。
纪新雪脸上已经完全不见刚才钦差还在时的恼怒,喜笑颜开的对颜梦道,“银矿有消息吗?”
第一日挖出银矿的时候,霍玉就有让金吾卫送矿石回来。纪新雪命人将其中一半的矿石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剩下的一半矿石找人立刻提纯成银子。”
颜梦摇头,“还要再等两日。”
安业范围内没有能提炼银矿的矿奴,金吾卫只能自己动手,速度肯定不如银坊快。”
纪新雪本想留颜梦陪他用午膳,颜梦却说要去盘点从江南商人处收缴的家什。
因为人手有限,最初收押各地官员和江南商人的时候,公主府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清点钱财和寻找文书之类的物证上,其次是审问已经认罪的官员,尽可能的从这些人口中套出更多的人。
如今问罪的过程已经进行大半,纪新雪命金吾卫送回长安的小册子上几乎囊括山南东道所有刺史和县令的名字。
只等长平帝选个好日子,就能同时抓捕这些人。
最重要事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要抠细节,重新清点赃物,顺着江南商人的线去查这张巨大的利益网的另一端是谁。
纪新雪痛快放人,顺便承诺会让人给颜梦和办差的金吾卫送午膳。
颜梦走后,纪新雪发现他突然闲了下来。
攻克姚正后,对已经收押官员的调查顿时不如之前紧迫,钦差也远比他想象中的老实,直到长平帝对姚正供词的回应传到安业前,他似乎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
纪新雪沉吟半晌,仍旧去了书房。
他从书桌下面的隔层中抽出张图纸平铺在面前,望着图纸上繁复的图案陷入深思。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在安业生产冰糖。
长安冰糖是与江南果酒对标的奢侈品,冰糖对果酒,政权中心长安对虞朝最繁荣的江南。
若是随便哪里都能生产出与长安相同的冰糖,长安冰糖就会失去独一无二的地位。
对冰糖趋之若鹜的长安权贵们肯定第一个翻脸,转瞬就将冰糖忘在脑后。
纪新雪怎么会做如此自毁长城的事?
虽然命安业县令新建冰糖窑只是在钓鱼,但窑已经建好,总不能浪费。纪新雪沉思许久,终于想到了利用冰糖窑的好办法。
他要改冰糖窑为珐琅窑,专门烧制珐琅花瓶、首饰、摆件。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烧制出好看的珐琅,肯定会比果酒和冰糖更容易成为奢侈品。
拿定主意后,纪新雪特意关注过关于珐琅的信息,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有珐琅,是从西域三十六国传到前朝,曾因为新奇和稀有闻名中原。
因前朝覆灭,珐琅逐渐没落。
见过前朝的珐琅后,纪新雪只能说珐琅的没落是必然。
这个时代的珐琅与他曾见过的珐琅差的太多,差别就像是现在用的黄铜锁和他曾经用过的电子锁都叫锁头。
纪新雪命安业县令建造的冰糖窑的时候,中途改了几次要求,已经让新建的官窑变成最适合烧制珐琅的模样。
他计划在长平帝派人接替安业内诸多空余的官职后,就征集役夫开窑,尽快烧制出像样的东西送回长安皇宫。
哪怕刚烧制出的珐琅外表还不能切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只要苏太后和清河郡王妃将其戴在头上,长安的命妇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弄到相同的东西。
等珐琅风彻底刮起来,就不会有人再质疑珐琅是否好看。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纪新雪还是想要烧制出真的好看,能对得起身价的珐琅。
自从决定要改冰糖窑为珐琅窑起,纪新雪偶尔得到闲暇的时候都在研究烧制珐琅的过程或者完善最开始烧制珐琅的图纸,烧毁无数底稿后,只留下这么一张薄薄的图纸。
晴云故意踩着比平时重的脚步走到纪新雪身边,停在距离纪新雪五步之外的位置道,“公主,宣威郡主求见。”
“嗯”纪新雪心不在焉的应声,彻底勾勒往准备改动的线条后才抬起头,“你说什么?”
晴云早就习惯纪新雪心无旁骛的做某件事时的专注,立刻重复道,“宣威郡主求见。”
纪新雪拍了下脑门,立刻整理图纸塞回桌子下的夹层中。
怪不得他总觉得突然闲下来的感觉不踏实,像是忘了格外重要的事,原来是忘了宣威郡主。
“快请阿姐进来!”
等待宣威郡主的过程中,纪新雪忍不住摸了摸喉咙处,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身边的李金环、张思仪和林蔚接连开始变声,连虞珩的颈间也浮起明显的弧度,他总觉得最近说话的时候,嗓子很容易沙哑。
长平帝给他的密信中说莫岣的女儿是个聪明人,让他故意露出破绽让宣威郡主发现他的真实性别。
纪新雪摸着平坦的喉咙,眼中的茫然越来越浓。
这种事怎么在不开口的情况下露出破绽,难道邀请宣威郡主去泡温泉或者手拉手去出恭?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纪新雪就疯狂摇头。
虽然以宣威郡主的囊括各种风格的九房妾室来看,即使他真的邀请宣威郡主去泡温泉或出恭,吃亏的人也还是未知。
但他又不是死变态,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做出那种事。
到时候露出破绽,岂不是相当于直截了当的告诉宣威郡主,我知道我是郎君而且我也要让你知道
光是想象尴尬的场面,纪新雪都能凭空造出座公主府。
没等纪新雪想到办法,宣威郡主已经昂首阔步的绕过屏风,“臣给公主请安。”
无论多少次看到宣威郡主顶着几乎与莫岣相同的五官扬起灿烂的笑容,纪新雪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沉默了下才起身绕过桌子去扶宣威郡主,“阿姐快起来,不要与我如此见外。”
这明明该是句充满感情的话,他张口时却全是技巧,自己都觉得虚假。
纪新雪觉得他好难,自从长平帝登基后,整个大虞对他的人身安全威胁最大的人就是莫岣,宣威郡主偏偏长的如此像莫岣,唉。
殊不知宣威郡主看着纪新雪深沉的目光心中也发虚,总觉得像是在面对手段莫测的长平帝。
她先是毫无预兆的被长平帝点名带领千名金吾卫来安业保护安武公主,然后又在离开长安前,从莫岣处拿到长平帝赏她的红珊瑚和让她转交给纪新雪的亲笔信。
好在她顺口问了句‘陛下可是另有交代’,才在莫岣脸上看到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听到红珊瑚是长平帝承诺等她完成差事后回到长安就会认她为义女,给她加五百户食邑的信物,信的内容是命安武公主对待她,像是长平帝对待她阿耶那样视若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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