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钟十二郎还很不甘心,总是想起那日在王府中,表妹对他们成婚后的生活侃侃而谈的画面
虽然他不会要表妹的嫁妆养家,更不会有了表妹还贪心美妾,但哪个郎君能对如此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小娘子不动心?
况且表妹还如此貌美。
听父亲的交代来给表妹传话时,钟十二郎险些没能掩饰住心中的浓郁的喜悦。
可惜他还没见到表妹,就被小郡王泼了盆冷水。
钟十二郎躲避小郡王的目光时,很难不产生自行惭愧的感觉。
不是因为小郡王身上华丽的配饰和尊贵的身份,而是为小郡王深邃大气面容和犹如青竹般挺立的身姿赞叹。
这让钟十二郎很难不产生怀疑。
表妹在寒竹院读书,日日都能看到小郡王这般的人物,怎么会因为姑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对第一次见面的他产生喜欢的情绪,甚至已经计划到他们成婚后的事?
见到纪新雪与他打招呼后就转头与小郡王说话,就算猜到他有话要说,也更在乎小郡王的情绪,面对小郡王时远比对待他亲昵的态度,钟十二郎终于醒悟。
表妹天真烂漫,根本就不明白成婚、嫁妆、贵妾、庶子的含义。
那日对他说的话,也许只是想哄姑母高兴。
钟十二郎露出个苦笑,再次生出惭愧的情绪。
他反省自己,难道真的因为姑母的承诺,就能将表妹当成未来妻子,日夜辗转反侧,脑中都是表妹吗?
不,比起表妹美丽的容貌,高贵的身份,他更喜欢表妹那日与他说话时,仿佛全心全意信任他的模样。
他愿意用他的全部,去回馈表妹的这份信任。
可惜……所谓全心全意的信任,只在他的想象中存在过。
事实证明父亲说的没错,表妹还小,提起终身大事未免操之过急,他将表妹当成表妹,才是对他、对表妹都好的选择。
想通心结,钟十二郎再回想这些日子辗转反侧、为佳人寤寐思服的自己,哂然一笑,萦绕在心头的羞涩、期待等情绪随之散去,气度越发从容。
察觉到纪新雪已经不想与他到没人的地方说话,钟十二郎也不强求,他想说的话不是秘事,让小郡王听见也无妨。
“父亲今日得吏部授官,任国子学助教,我也蒙荫得到在太学读书的名额。”钟十二郎举起手腕,让纪新雪看代表太学学子身份的鸡血藤木镯,“父亲说上次去嘉王府恭贺大王喜事时,没见到你,心中总是觉得有些遗憾。可惜他任国子学助教,不能随意来寒竹院,希望你有空的时候,能去国子学找他说话。另外也是告诉你和姑母这个喜事。”
纪新雪的心神马上被钟十二郎的话吸引,他狐疑的望着钟十二郎,“表兄莫不是太高兴,说错了?真的是国子学助教?”
钟十二郎对同样凑头看过来的小郡王点了下头,低声道,“确实是从六品国子学助教。”
说新科进士派官时,大部分人都会外放,少部分人补到中书省或是六部,官品都不会超过七品且只有状元才能在一开始就得正七品的官。
相比正常情况,钟戡授官的过程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新科进士都被派官的时候,钟戡只能在家中没有期限的等待。
等钟戡察觉到不对劲,准备先跑路,过三五个月再想办法从地方补官的时候,他的授官旨意却来了。
不是中书省和六部而是与前者相比只能算养老地方的国子监,官品却能压这届的状元半头。
吏部的水委实端的诡异。
难道……焱光帝的身体情况比之前更糟糕,吏部想卖嘉王个好?
纪新雪被突如其来的猜想惊出满头冷汗,连忙举起手帕去擦。
钟十二郎想通后,再看纪新雪已经没有男女之思,只有表兄对表妹的关怀。
他见纪新雪脸色不好,以为纪新雪被太阳晒的难受,语速不知不觉的变快。嘱咐纪新雪有时间的时候,别忘记去找钟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尽管来太学找他,又托纪新雪代他给钟娘子问好,主动催纪新雪回寒竹院,喝盏凉茶再去学堂。
目送纪新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寒竹院大门处,已经转身的钟十二郎猛得回头。
像是颗小树似的种在寒竹院门口的小郡王呢?
回到寒竹院,纪新雪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上课。反正没了小娘子们,学堂一下子就少了半数的人。讲学博士就算肯去上课,也不会讲新内容。干脆让绿竹给他告假,然后和虞珩去冷晖院。
皇宫和朝堂发生的事对现在的纪新雪来说过于遥远,就算他有再多的想法和猜测都有心无力。
英国公府却只是朝臣勋贵,纪新雪起码能帮虞珩想想办法。
纪新雪大步流星的走入花厅,率先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的看向还没来得及落座的虞珩,“他们又怎么欺负你了?”
虞珩的身形顿住,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没人欺负我。”
纪新雪脸色转冷,弓起指节敲击在黄花梨桌面上。
没人欺负虞珩,虞珩怎么会不开心?
随着纪新雪沉下脸,花厅内的氛围陡然凝滞下来。
远远坠在纪新雪和虞珩身后的青竹刚在门口露了下头,就飞快的将头缩回门外,顺便拦住端着茶水的紫竹。
虞珩真的没觉得英国公府的人欺负他,但纪新雪非要个答案……虞珩沉思半晌,唯有将最近发生的事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纪新雪。
后院的老夫人病了,六房的李娘子每日都在老夫人处侍疾,听说变得憔悴许多。
英国公仍旧在皇陵,无召不得离开,隔三差五就会让人送些东西回长安,虞珩房中多了个紫檀木架子,专门摆放英国公给虞珩的小物件。
虽然除了小白羊之外,其他东西都或多或少的配不上紫檀木架子,但虞珩提起紫檀木架子上的东西时,左边脸颊上会出现若有若无的小梨涡。
国公夫人最近在拖着病体管家,虞珩每次去给国公夫人请安的时候,都能闻到格外浓郁的药味。
世子夫人为在嘉王府发生的事,去专门六房东院给虞珩道歉,虞珩记仇,不肯原谅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也没有强求,只是垂泪离开。
世子专门留在六房东院和虞珩共同用膳,言语间多是向着虞珩,埋怨世子夫人不够稳重。
……
纪新雪仔细将虞珩的话都记在心中,暗自分析英国公府的人有可能在使什么坏。
听到虞珩说起世子和世子夫人时,纪新雪忽然起身,大步走到虞珩面前,刚好看到虞珩眼底还没彻底消散的犹豫。
纪新雪伸出手指戳在虞珩肩膀上,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这么好哄?”
别人随便给根骨头,都能让坐拥金山银山的小狼放松警惕。
要不是虞珩言语中只对世子态度软化,对世子夫人仍旧透着深深的冷漠,纪新雪都想晃晃虞珩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水。
被指责好哄的人无辜的抬起头,敏感的察觉到纪新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忽然勾了下嘴角,脸颊上闪过淡淡的小梨涡。
纪新雪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能暗自庆幸,虞珩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起码还知道记仇。
在遇到虞珩之前,纪新雪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将‘记仇’当成一个人的优点看待。
还没到下学的时候,晴云就回到纪新雪身边。
今日的事,终究还是以白五娘子离开寒竹院结尾。
祭酒不想得罪宫中丽贵人,特意让白家说白五娘子是被白三娘子染上怪病才会退学,而非因为偷窃同窗的手镯退学。
纪新雪将从手腕上卸下的手镯随手放在矮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蠢货!
只要在祭酒的‘见证’下,从白五娘子那里搜到崔青枝的镯子,在宫中丽贵人眼中,祭酒是崔氏的帮凶。
祭酒居然还给白家出如此愚蠢主意,难道是怕宫中的丽贵人注意不到他?
除非祭酒教给白家这套说辞的同时,已经安抚好崔青枝、路氏姐妹和梁大娘子,保证这四个人不会将‘白五偷窃被撵出寒竹院’的事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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