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困也不能白日里睡,晚上睡不着,明日又要继续犯困。
“凤郎!我要生气了!”被当成面团揉的纪新雪很快便有了回应,因为醒了但还没完全醒,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正在揉他脑袋的人,是睡前在他身边的虞珩。
纪新雪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虞珩便感觉到来自新帝的恐怖目光,他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我从未如此的粗鲁的对待阿雪。”
新帝冷哼一声,下手更加粗鲁,直接将纪新雪的头揉成鸟窝状。
纪新雪忍无可忍,抓着新帝的手腕,愤怒的抬起头,“凤郎,你……”
新帝似笑非笑的对纪新雪道,“不是虞珩,你很失望?”
纪新雪连忙松开抓着新帝手腕的手,勉强露出个笑容,“没。”
这不是失望不失望的问题,是完全想不到新帝会如此幼稚。
但纪新雪没胆子说实话,一时之间除了弱弱的‘没’字,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新帝坐在纪新雪站起来后空出的座位上,仔细打量过纪新雪时,视线在纪新雪腰间皱巴巴的荷包上多停留了一会,“你们来找我做什么,投喂老虎?”
纪新雪醒来后就想确定荷包是否还在身边,正在摸荷包的时候听见新帝这句话,让纪新雪的脸色隐隐有发绿的迹象,“阿耶!”
“嗯?”新帝看向纪新雪的目光浮现诧异。
恼羞成怒?
他转头看向正垂着头站在不远处的虞珩,“你有东西要拿给我赏玩?”
虞珩身形微顿,迈着格外沉重的步伐走向摆放着木盒的地方,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见新帝道,“惊蛰,替凤郎将东西拿来。”
眼角余光发现惊蛰正大步走向放着木盒的地方,虞珩仿佛瞬间打通任督二脉,一阵风似的刮到摆放着木盒的桌子处,捧起所有木盒往新帝面前走,期间数次看向纪新雪的后脑勺,试图给纪新雪使眼色。
奈何纪新雪正因为新帝刚才那句‘喂老虎’生闷气,根本就没注意到虞珩。
无论虞珩走得多慢,终究还是会走到新帝面前。
新帝将虞珩紧绷的脸色尽收眼底,语气难掩笑意,“先将最下面的木盒给我,我看这个盒子顺眼。”
虞珩顿时僵在原地,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他通过纪新雪的反应,察觉到纪新雪想要来凤翔宫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想来凤翔宫。
所以虞珩才会将专门为纪新雪带进宫中的东西,说成是要请新帝赏玩,顺理成章的带着纪新雪来给新帝请安。
虞珩本以为纪新雪来了凤翔宫,就要与新帝说正事。
能让纪新雪如此谨慎的事,肯定不是小事,新帝被纪新雪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后,就会忘记他和纪新雪是为何来凤翔宫。
只要新帝看他送到凤翔宫的东西时,他本人没在新帝面前,最多就是再多抄几倍的六部卷宗。
没想到……
“陛下。”虞珩艰难的自救,“最上面的盒子中是块山水玉佩,乃是昔年南诏进贡的料子,由江南大师亲手雕制。您不如先赏玩山水玉佩。”
如果新帝没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奇怪癖好,这块山水玉佩应该是新帝唯一能赏玩的物件。
“嗯,拿来给我看看。”新帝朝着虞珩伸出手,目光再次扫过被压在最下面的木盒。
虞珩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将装着山水玉佩的木盒递给新帝,绞尽脑汁的回想当初与山水玉佩共同送到他手中的信中是如何夸赞这枚山水玉佩,趁着新帝不注意,频频看向始终不说话的纪新雪。
纪新雪收到了虞珩的目光,但他心中也有鬼。
新帝刚才那句无心的‘喂老虎’又提醒他,只差一点,他就会亲手端着蒋家和德康长公主精心为新帝准备的药递给新帝。
这让纪新雪产生仿佛已经做了错事的错觉,根本就提不起勇气与新帝说话,更不知道要怎么与新帝说荷包里的瓷瓶和药丸。
可怜虞珩从来都是听人介绍玉佩是什么玉,由哪位大家雕刻的人,此时却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搜刮言语,口干舌燥的赞美正在新帝手中的山水玉佩,生怕新帝会对山水玉佩失去兴趣,想要看下面的木盒。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在虞珩逐渐词穷的时候,新帝十分给面子的将山水玉佩系在腰间,笑道,“好,再看看别的东西。
虞珩勉强伪装出来的从容彻底破功,目光呆滞的望着剩下的木盒。 新帝被虞珩消沉到呆滞的表情逗得大笑,随手拿起个木盒打开。
是支做成桃花模样的绢花,花瓣是由粉红到桃红渐变的颜色,花蕊既有各色米粒大的琥珀也有同样大小的红珊瑚,无论是材料还是类似真花的程度都能称得上是绢花中的上品。
哪怕是宫中的匠人,也未必能做出如此佳品,确实是值得赏玩一番的稀罕物件。
但新帝想不通,这种东西为什么会由小辈送给他赏玩。
虞珩不敢多看新帝完全僵硬的笑容,又对纪新雪使了个眼色。
纪新雪最好有话现在就说,新帝打开的木盒越多,心情越无法预估,随时都可能拂袖而去。
可惜纪新雪正沉浸在心事中,又没接收到虞珩的目光。
新帝意味深长的觑了眼虞珩,将装着绢花的木盒合上放在一边,又随手拿起个木盒打开。
很好,这次不是绢花,是个镶满珍珠的华胜。
新帝饶有兴致的将华胜拿在手中,慢悠悠的道,“给我赏玩?”
虞珩低着头,不肯吭声。
纪新雪终于在寂静中突然响起的声音中回过神,抬眼就看到新帝正举着小巧却不失贵气的华胜仔细赏玩的样子,顿时被震在原地。
他愣了会,凭着本能在裙子的遮挡下悄悄弯腿,不停转换角度后,终于在某个瞬间对上错位,看到华胜仿佛是戴在新帝头上的模样。
新帝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忽然抬起眼皮看向纪新雪。
正做亏心事的纪新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此时此刻最为亏心的两件事同时爆发,前者毫无疑问的占据上风,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眶落下。
纪新雪推开来扶他的虞珩,粗鲁的抹着眼泪扑到新帝腿边,紧紧抱着新帝的小腿掉眼泪。
他没有以眼泪换取新帝心软,求新帝从轻处置钟淑妃的意思。
只要想到如果钟淑妃没有临阵犯蠢,真的按照德康长公主的吩咐去做,可能导致的后果,他就无法忍受心中的痛苦。
自从纪新雪开始掉眼泪,屋内的宫人就陆续退了出去,只剩下松年和惊蛰。虞珩顶着新帝的目光立在原地,不肯移动半步。
好在新帝只是看了虞珩几眼,并没有非要将虞珩撵出去的意思。
他将珍珠华胜随手放在一边,弯腰用袖子给纪新雪擦泪,嗤笑道,“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犯了什么大错?”
纪新雪打了个哭嗝,在新帝的嘲讽下冷静下来,他红着眼眶看向虞珩,哑声道,“凤郎,你先出去,我有事要与阿耶说。”
钟娘子犯蠢事小,蒋太后和德惠长公主的阴谋才是大事。
他等会与新帝说的话,连纪敏嫣和纪璟屿都不一定会知道,虞珩最好也别知道。
少知道这些事,才能尽量避免被牵扯其中。
虞珩点了点头,再也没有面对新帝时的倔强,无声对新帝行礼后,立刻转身离开。
房门再次被关上后,纪新雪抓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荷包举到新帝面前,将他昨日与钟淑妃的对话中有关德康长公主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告诉新帝。
包括钟淑妃是如何被德康长公主说服,以及荷包里的瓷瓶中是两个一半的药丸,缺少的两个半丸已经被钟淑妃服用。
最后,纪新雪趴在新帝膝头,哭着将德康长公主是如何教导钟淑妃给新帝下毒的过程说出来。
他没主动说钟淑妃为什么会让他知道药的存在,如果新帝问他,他绝不会有半点隐瞒。
新帝的手顺着纪新雪的发根梳到发尾,逐渐将纪新雪被他揉的乱糟糟的头发梳顺,目光明明灭灭最后皆化为嘲讽,语气中却是无奈居多,“你又没做错,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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