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尧自小受惯了旁人跪他,如今就算痴傻了也并不会因此生怯。
“你,你起来。”
湛尧看了一眼子玑,在向他确认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子玑点点头,湛尧这才挺直了腰板。
城楼下的赵将军恍惚以为王爷已经恢复了正常心智:“王爷今日来此,是否有指示?”
“本王要你们...”湛尧看了一眼手心上的字,照着念说:“本王要你们立刻撤回齐州城!”
底下一众将领面面相觑,有些意外。
他们之所以来围皇城,是为了拥护云非寒,从而间接保护齐王。
齐州人人都知,湛缱坐稳皇位,那湛尧的日子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就算明面上维持着兄友弟恭,背地里不知要被怎么折磨。
所以云非池当日提出围城是为了保护齐王时,齐州城才不遗余力地予以支持。
如今王爷居然亲自来说,要齐州城撤兵?
赵将军道:“王爷可有墨玺?”
湛尧看着手心的字念:“没有墨玺,你们便不认我这个主子了吗?你们效忠的到底是本王还是一块石头做的玺印?”
赵将军为难不已,墨玺究竟是兵权的象征。
时间紧迫,云子玑见赵将军迟疑,便扯了扯湛尧的衣袖,湛尧会意后才说:“难道父皇母后不在,你们便不尊我不敬我了?”
赵将军连忙道:“末将绝无此心!”
赵将军看了一眼王爷身边的帝妃,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到底是臣服于湛尧的命令下,当真准备撤兵回齐州。
不远处靠近月州城的林子里,数万只眼睛等着这堵铁墙撤去。
透过枯枝与霜雪,湛缱看到了城楼上的子玑。
他今日披着一件黛青色的白毛斗篷,跳脱的颜色在白雪与冷硬的城楼之间显得格外耀眼。
如果一切顺利,这件事就能不见兵戈地解决,他就能将这团可爱的颜色拥入怀中,拥抱他,亲吻他。
埋伏在林子里的五万人已经蓄势待发,只等齐州军队撤去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皇城。
忽然,城楼上又来了一拨人!湛缱眉宇猛地蹙起。
“谁准你们撤兵!?”
子玑后背一寒,回头望去,竟是云非寒带着人赶来了城楼!
远比云子玑意料之中要快!
他惊愣一瞬,直到看见跟在云非寒身后的山舞后,恍然大悟。
山舞低着头,不敢与公子对视。
云非寒的声音充满怒意,他手持墨玺,三言两语把齐州的兵马定在了原地!
赵将军等人不明所以,城楼上的于安也被眼前这一幕搞懵了。
云非寒攥住湛尧的手,本想斥他自作主张,看到湛尧掌心子玑的字迹后,立刻便明白了。
他转过头看着子玑:“你装病来骗我?”
云子玑:“......”
湛尧察觉到云非寒生气,方才装出来的气势荡然无存:“非寒,你别生气......”
云非寒看了湛尧一眼,这一眼令湛尧不自觉缩了缩肩膀,很有些怕这个男人。
城楼上的一切都暴露在齐州的军队眼底,云非寒自然不会对湛尧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然而他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穿,他轻轻地扣住湛尧的后脑勺,看着湛尧几乎要掉泪的眼睛,压着怒火用只有湛尧能听见的声音道:
“子安,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欺骗我,再在背后拿刀捅我?”
子安是湛尧的字。
被喊了小字,本该感到亲切,湛尧却只生出了畏惧,他慌乱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他只是为了得到那只木头小鸟才乖乖听子玑的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是想要那只小鸟,原来这也是错吗?
“我不要木头小鸟了,非寒,你...你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云非寒冷眼看他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我说过最讨厌你哭,你享尽这世间一切特权与富贵,你有什么资格哭?!”
这话说得重,在一旁的子玑都听见了。
这一刻他才朦胧意识到,二哥在仇视湛氏的所有人,不仅仅只是憎恨湛缱,连湛尧都不是什么例外。
这无端的仇恨却不知是从何而起。
“是我骗他出宫,你要骂便来骂我!”
云子玑心知是自己把湛尧拖进了这场局里,他上前扯开云非寒扣着湛尧的手:“你令他心智全毁,如今还要苛待他不成?”
湛尧已经不敢再哭,他憋着眼泪,满脸通红,气息混乱。
这时风雪加重,城楼下的士兵根本不能获悉城楼上发生了何事。
云非寒看着子玑身上掩人耳目的斗篷,嗤笑一声:“装病骗过我,让娘亲进宫给你打掩护,我若晚来一刻,恐怕此刻已经落进了湛缱的包围。”
云非寒看向前方那片森林,猜得八九不离十。
子玑的心思轻易被亲哥哥看穿,撤兵的计划彻底失败。
隐在林子里的湛缱绷紧了心弦,握着枯枝的手慢慢攥紧,他的视线始终落在云子玑身上。
子玑看了一眼一旁的山舞,眼透失望,讥讽道:“二哥的眼线都安到我身边来了。”
山舞愧对云子玑,始终不敢抬眼看他。
“山舞是在保护你。”
“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
云非寒一时语塞,反过来质问:“为什么你宁愿相信湛缱那个外人,都不愿意相信你的亲哥哥?”
云子玑冷笑一声:“这几日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你如此憎恨湛缱,却也曾劝我体谅他作为君主的不易,其实是怕我失去宠爱,阻止你升官的路吧?我得宠,你升官,从少卿升为丞相再到监国,我也只是你平步青云的工具罢了。二哥,自你利用我的那一刻起,就忘了我是你的亲弟弟,如今竟要我相信你这个亲哥哥?这才是今日最荒谬的事!”
云非寒脸色难看至极,明明怒火焚身却不向子玑宣泄,他咬牙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是在为你好。既然你如此记挂湛缱,我现在就让人往那片林子投火球,烧了你的念想!”
他下令调用火焰投掷器,无论对面那片林子有没有藏着月州的军队,他今日都要一把火烧了!
云子玑看二哥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疯子,他怒道:“我看谁敢动手!!”
即将奉命行事的士兵一时进退两难。
京中兵权现在握在云非寒手中,军令如山,他们不能不听。
云子玑如今是没有实权的,他孤零零地用自己在军中的余威震慑这群谋逆的士兵。
副将于安不知该听谁的了。
云非寒取出当日湛缱亲手交给他的一枚玉令:“军令在此,谁敢违拗?”
“末将领命!”
于安听从于军令,绕开帝妃要带人下城楼执行命令。
云子玑望向前方的森林,湛缱的视线遥遥与之相撞。
子玑并不能看到湛缱,但冥冥之中,他望的方向就是湛缱所在的位置。
“二哥,你不让湛缱活,我就不让你活。”
他伸手抢过于安的佩刀,扔了刀鞘,将刀尖指向云非寒。
所有人都惊在原地。
湛缱的位置上看,只能看到子玑抽出了一把刀,对准了云非寒。
“糟了。”
计划不仅失败,还变得意料之外的糟糕。
湛缱从未想过子玑会为了自己和至亲刀剑相向。
城楼上。
云非寒惊愣了一瞬,忽然坦然地朝着刀尖走过去,甚至主动将脖颈的动脉送到子玑的刀下。
“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云非寒张开双手,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命门抵在刀尖下。
轻轻一用力,刀尖便见了几滴血。
湛尧吓得竟要为云非寒去夺刀,云子玑看到二哥在自己的刀下流血,一时心烦意乱,又看湛尧空手去抓白刃,下意识收了刀。
这时!云非寒忽然出手一掌劈在云子玑后脖颈,将人直接打晕了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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