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皇帝今日难得的好脾气,热心道,“既然是疏忽,那朕派人去提醒提醒。”
皇帝派了周青去宫外。
新入皇城的重要官员一般会被安置在特定的皇家客栈,待正式受封后再搬入官邸,因此要寻人只需要去皇家客栈找就是了。
这客栈就在皇宫脚下,一来一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用。
就在这短短的时辰内,周侍郎已经背冒冷汗,燕伦也暗暗攥紧了玉板。
新官入京上朝前,都需要本人亲自出面签下确认品级身份的文书,按理说,纪渊应该在三天前就到国都,配合走这些必要的流程。
可这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却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拖拖拉拉慢慢悠悠,以至于燕伦到现在除了那张画像外都没见过真人!!
如果这个纪渊此刻还没到皇城中,燕伦将解释不清那些文书是谁签的,毕竟人都不在国都,这些文书上的字自然就是代签了。
代签四品以上官员的文书可是大罪!
燕伦不动声色地看了周侍郎一眼,倘若东窗事发,周侍郎无疑是会被放弃的棋子。
他虽然预想了最坏的情况,但其实并不慌乱,这件事上,纪家付出的成本是极高的,商人利字当头,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又怎么可能不求高利润回报呢?
这纪渊此刻一定已经进城,说不定在赶来皇宫的路上,燕伦乐观地想。
然而周青回来复命时,却没有带来纪渊。
“陛下,客栈里没有纪翰林的入住记录。”
周侍郎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这是个奇怪的事情,引得那些不知情的官员低声议论起来。
站在这里的臣子,有一半是从外州升调进国都的,官员入皇城到上朝觐见皇帝这中间的流程他们都亲身经历过,至少五年内,没有一个新入京的官员敢在第一次面圣的朝会上迟到,更不会在皇家客栈里查不到记录。
周青又说:“微臣特意去查了皇城近日的入城记录,也没有纪翰林的名字。”
这话就差直接挑明纪渊这个人根本不在国都里了!
司徒远敏锐地嗅出不对,他站出来奏说:“陛下,正三品翰林学士上任前要签署各类文书,倘若这位纪学士近日没有入京,那那些交接上任的文书,又是谁签的呢?”
燕伦睨了司徒远一眼:这老混账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周侍郎腿一软,那纪沅玉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纪渊一定会准时入皇城面圣,他就这样草率的信了,从前那些富贵子弟来买官,哪一个不是做贼心虚从而战战兢兢地跟着官府的节奏走?通常在周侍郎答应会办此事后,那些人就会提前来到皇城打配合,提前一两个月的都有。
这种事他做得多了,很多细节都想当然地以为不会出错,没想到这回碰上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连准时入京都做不到,简直要把他害死了!
皇帝看着自己导的戏演起来了,他也添油加醋道:“此次的官考选拔是礼部负责的,礼部有何解释?”
周侍郎魂都要吓丢了,他怎么解释?
纪渊这个人没入皇城却签了朝廷的重要文书,他怎么解释都难逃干系!
“微臣...微臣与这纪翰林,并不相熟,因此也不知具体实情,陛下恕罪!”
湛缱冷笑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司徒远,司徒远会意,立刻道:“陛下,官考必须入京进谏院才能考试,这纪翰林根本没有入京的记录,微臣疑惑,当日入考场写下那等好文章的又是谁呢?难道是替考?难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纪渊这个人?”
燕伦:“.......”
纪渊进出皇城的记录自然是要一起伪造的细节,但这种事,一向是交给底下的官员办的。
如今正是两国交战的时候,为防止可疑细作混入国都,出入皇城的记录是不能轻易造假的,就算丞相府出面打通了这层关系,皇城守卫军那里也有一条铁律:造假出入记录的这个人至少需要真正进过一次皇城。
周侍郎恨恨地闭上眼,他本想着纪渊入皇城时一起把这个事办了,可纪渊到现在没露面,这记录自然也没来得及篡改!
燕伦眼看是瞒不下去了,他当机立断道:“看来此次官考猫腻颇多,周侍郎,你可知罪?”
周侍郎撞上丞相狠厉的眼神,知道自己如同那几个替罪羊一样,被彻底弃了。
买卖官职,除了为钱,还为了往朝中安排自己人,给齐王殿下铺路,倘若他能活到齐王登基之日,他就会是大功臣,但如果没有这样的运气,他就只能认命。
他抬头看着龙椅上的帝王,那双异色眼瞳时时刻刻提醒着北微人,如今统治他们的国君是个异族人。
只有齐王殿下登基,北微才有长远的未来。
在这一天到来前,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微臣...”周侍郎正要扛下这件事。
周青忽然强势地打断他的话:“不过,末将去客栈时带回了一位纪姑娘,或许她跟这位纪大人有些关系。”
周侍郎立刻又打起精神来。
皇帝道:“宣她进殿。”
“宣纪氏进殿!”
纪沅玉在苏言的引领下来到了紫宸殿外,进殿前,她朝苏言点了点头,苏言回以一笑。
众臣只见一位明艳的女子仪态端庄地踏入正殿,手中捧着一卷画轴,第一次面圣,丝毫不怯,落落大方。
“民女纪沅玉,参见皇上。”
她朝湛缱行了一个大礼。
周侍郎如见救星,竟直接抢过她手中的画,展开给朝中众人看:“这位就是纪渊!!仇屿笔下,安能作假?!”
他又质问纪沅玉:“你弟弟呢?你弟弟呢?他为何还不露面?”
纪沅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位大人,我没有弟弟,只有一位妹妹养在江南家中。”
“你胡说!没有纪渊这个人,那这画像是怎么来的?一定有纪渊这个人,纪渊!”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个名字,仿佛靠着呼唤能让画中之人活过来救他一命。
“我在呢。”
殿外竟真有一道清润的声音回答他。
周侍郎如蒙大赦,望向殿外。
却见帝妃悠然自得地踏进紫宸殿,像在御花园散步时无意间闯进了朝堂一般随意慵懒。
他踱步到惊愣在原地的周侍郎面前,打量了一眼画像:“你仔细看看,这画像是照着谁画的。”
如果把这副画像和人分开,旁人看着只会觉得和帝妃有三分相似,但如果帝妃就站在这副画旁边对比,这画会越看越像帝妃本人。
“纪渊,只是照着本殿临摹出来的画像而已,世上根本没有纪渊这个人。”
周侍郎:“!!!”他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帝妃站着向皇帝行了一礼,湛缱朝他伸出手,帝妃便走上紫宸殿的台阶,牵住了帝王的手。
“我听说,只要有钱,这北微皇城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就托纪家表姐试试,没想到还真是如此,五百万两黄金就可以让一群朝中二品大臣为一个不存在的人铤而走险地谋功名,当真是笔划算的交易。”
功成身退的纪沅玉朝帝妃淡淡一笑。
燕伦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他脑子转得极快:“这么说,是帝妃刻意买官扰乱官考公正?”
云子玑做出一副被吓到的可怜模样靠进湛缱怀里:“陛下,丞相大人这是要责怪我吗?”
湛缱当着众臣的面,搂着帝妃,偏心袒护:“帝妃只是贪玩而已,何错之有?”
众臣:“......”
这是可以在朝堂上说的话吗?!
底下的司徒远立刻正义凛然地附和道:“若帝妃不起这个‘玩心’,我们又如何知道,一个能在皇帝面前直接谏言的正三品大臣在丞相手中只值五百万两黄金?这分明是行贿乱政!微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司徒远!什么叫在我手里,此次官考是礼部负责,我根本不知情!你休要污蔑!”
受了惊怂成兔子般窝在帝王怀里的帝妃嘀咕道:“丞相不知情?那我云家那五百万两黄金怎么会落到相府手中?”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