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缱正为此事烦心着,抬眼看到子玑站在御书房外,紧拧的眉宇豁然舒展开,脸上也有了笑意:“你怎么来了?”
殿内几位心腹大臣见帝妃来此,忙行了一礼——哪敢怠慢?这位再过几日就是北微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云子玑走到湛缱身边,牵住了湛缱伸过来的手:“国事再忙,陛下也不能饿着肚子啊。今日的鱼羹做得很好。”
云子玑把鱼羹放在另一方小桌上,拿了玉碗盛起鱼羹,香味飘出来,把殿内大臣也给勾饿了。
“朕的帝妃真贴心。”湛缱看云子玑的眼神明晃晃都是爱意,还不忘炫耀一通:“诸位爱卿也该回家吃自家娘子做的佳肴,今日之事先商议到此。”
家中有妻室的老臣自然是乐呵呵地回去,然而陆钦还未成婚,不免觉得自己被皇帝针对了一回。
“哎哟,朕忘了,陆爱卿还未娶妻。”
陆钦:“......”
“微臣先回大理寺处理公文,待处理完公文,便有时间想娶妻的事了。”
陆钦逃一般出了御书房。
待外臣都离开后,云子玑才说:“我方才在殿外听了一耳朵,陛下找不到去西洲的人选?”
“这事形同去荆棘丛里开荒,没人想做第一个。”
云子玑挑了挑眉,状做无意地随口一提:“既是开荒,必得是能文会武,身强体壮之人,我觉得...被幽禁的那位挺适合。”
湛缱拿勺子的手一顿,瞧了一眼子玑,笑道:“终于肯说出口啦?”
云子玑:“...你不就等着我开口么?”
湛缱取出一道拟好的圣旨递到子玑眼前:“你展开来看看。”
云子玑展开这道圣旨,上面的内容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陛下早有此意?”
“他确有宰辅之才,让他去西洲,既为惩罚,也为让他将功抵过。朕不会给他任何官职,也不会给他任何俸禄,就算他立功,也不会有相应的封赏,只当是还政变的那几十条人命,如此,子玑会不会觉得朕对他太苛刻了?”
“他犯下此等大错,理应受罚,陛下若不如此,天下人也不会肯的,能保他一命,云家已经知足,只是为何这里还留了一个空?”
云子玑指了指圣旨上最后一行字:流放西洲 年。
这里并未写上流放几年。
“既是流放,便有时限,朕没有资格审判他的罪,多少年子玑来定,就当是还你脖颈上那一剑。”
云子玑反问:“陛下不怕我偏袒,写个一年?”
湛缱笑了笑:“便是半年,只要是子玑写的,朕都没有异议。”
云子玑执起笔,顿了顿,最终只书了两笔,落成一个“十”字。
湛缱看了只说:“想必云非寒心甘情愿受此十年苦刑。”
当日夜里,这道圣旨下达北微三十六城,也落到了云非寒手中。
云非寒认出“十”的笔迹是子玑所写,哭了又笑,只要子玑愿意惩罚他,便是流放百年,他都甘之如饴。
他还得感谢湛缱成全,让子玑亲手判了这道刑。
·
两日后,云子玑带着湛缱做好的小飞鸢,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湛尧。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云子玑嘀咕道:“他这是有什么伤心事?”
陪在他身边的湛缱冷笑一声:“都傻了还能有什么伤心事?”
云子玑想着也是,他走上去叫了湛尧的名字,湛尧猛地一抬头,眼眶里真真切切含着泪珠,就在那一瞬,他的表情惊慌居多。
湛缱拧了拧眉,不发一言。
云子玑看他在哭,忙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云子玑之前在边境也受过箭伤,这种利器导致的外伤没那么容易好,这几日又是倒春寒,他以为湛尧是被旧伤疼哭的。
湛尧点点头,捂着胸口说:“好疼,好疼啊。”
云子玑很有些自责:“这种伤是很磨人的,过个一年半载才能好全,待会儿我让沈勾给你看看吧,你瞧这是什么。”
他将一枚完全复刻的小飞鸢递到湛尧眼前。
湛尧愣了一愣,才绽开一个不那么自然的天真笑容。
“是木头小鸟!”湛尧接过小飞鸢捧在掌心,破涕为笑。
湛缱看在眼里,冷哼一声。
方才还一个人忍着伤痛抹眼泪,现在又轻易地为一只木头小鸟快乐起来。
这只飞鸢是没有暗器囊的,湛缱嫌这道机关麻烦不想费心思做,云子玑也怕湛尧误触机关让暗器伤了自己。
没了暗器囊的飞鸢轻了许多,也能飞得更久一些。
云子玑怕湛尧忘了操纵的手法,很耐心地又教了一次,小飞鸢凌空而起时,他和湛尧都很开心。
湛缱站在一旁看着,视线落在湛尧身上,眼底幽深。
·
云非寒去西洲这日,晴空万里。
云子玑在未央宫里徘徊,想着去送送二哥,但他实际并未完全消气,二哥当日对生病的他不闻不问,如今他也想让二哥体会一下这种痛苦。
虽然赌气,但心里实则也舍不得。
“陛下呢?陛下怎么不来未央宫?”
要是湛缱在就好了,湛缱懂他的心思,一定会给子玑一个台阶,让他顺理成章地去宫门口践行。
苏言道:“帝妃,这会儿陛下刚下朝呢。”
云子玑在桃树下走来走去,他今日穿着一件东境进贡的月影云纹纱锦袍,这纱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夺目,云子玑这样来回快速走动,这件衣服衣袂飘飘的都快有重影了,把山逐都晃得眼晕。
山逐:“公子实在想见就去见见吧,下一次见面不得十年后?”
流放期间,无诏不得回京。
云子玑却说:“我不想见他!”
这时,玉和宫的小宫女跑来说:“帝妃殿下!王爷要离宫出走,您快来劝劝他吧!”
“什么?”
云子玑赶到玉和宫门口时,只见湛尧身上背着两个大包袱,手上提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口做饭用的大锅,身边一群宫女太监拦着。
“王爷你这又是做什么?”
“王爷你清醒一点,这个锅你背不动啊!”
云子玑走上前拦住湛尧:“你这是要搬回王府住?”
湛尧手上的力道没拿捏好,那口锅忽然摔落在地,砸穿了一个洞。
“!!!”
齐王殿下当场崩溃,甩了包袱坐在地上哭:“锅砸了,怎么办!我没有锅给非寒做饭了!”
云子玑:“什....什么?”
随身侍候齐王的宫女说:“回禀帝妃,我们王爷听说云丞...云非寒要被流放西境苦地,怕他没饭吃饿肚子,今早起来就去厨房扛了口大锅,还...还收拾好些衣物,要一起去西境。”
云子玑听完扶了扶额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说他傻,却是情真,说他情真,也是真傻。
湛尧如今是没有自由的,其实是变相软禁在了宫里,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没有湛缱的允准,湛尧连第一道宫门都出不去。
“他没有那么惨,不至于会饿肚子,身边也跟着侍候的人呢。”
云子玑的解释,湛尧根本听不进去,他哭了也不用人哄,自己爬起来,锅坏了就不要了,只拿起两个大包袱,呢喃着:“我得跟他一块儿去,我得追上他...”
这两个包袱太大太重了,湛尧提着没走两步就险些摔了。
云子玑无奈,命山逐和几个侍卫帮齐王拿着东西,他上前抓着齐王的手腕:“我带你去找他!赶得及!”
齐王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帝妃往宫门口狂奔,身后一群侍卫提着大包小包跟着。
·
宫门口。
云非寒一身简朴布衣,形容消瘦,双眼却比他监国时有神。
流放的囚犯按理说是要上镣铐和刑具的,云非寒只被除了那些锦衣玉冠,身上并无其他束缚——这是湛缱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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