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钦的盛名,云子玑早有耳闻。
又听湛缱说:“审问时,你大哥也在,押他进京的这一路上,全是斩墨司和你大哥的人押送,无人能在中途动手脚。”
有云非池把关,燕迎就无从下手干涉。
湛缱把每一步都谋算好了,他凝视着云子玑,字字有力地告诉他:
“虽然子玑再上不了战场,但朕要把属于子玑的军功与荣耀清清白白地还给你。朕要让天下所有人知道,朕的帝妃,是北微无可置疑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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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朝,每一个臣子脸上都咧一个笑。
湛缱看到,连燕氏一党也发自真心地为这场胜战高兴。
他们当然该高兴,西洲十二城越早收复,离他们推翻湛缱这个皇帝的时机就越接近。
湛缱看透了每一个人的心思,待他们乐完,才让人把李石押上了朝堂。
李石四十出头,两鬓微微泛白,面貌带着被边境风沙吹出来的独有的沧桑,他被陆钦带上了紫宸殿。
看到皇帝,李石顺从地跪伏在地,高呼:“罪臣参见君上!”
此人一露面,燕伦脸上的笑就凝固住了。
“陛下这是何意?”司徒远也好奇。
这人一看就是皇帝特意命人从边境抓回来的。
“前线捷报频传,朕心甚慰,边境将士们刀尖饮血为北微争来了安稳与胜利,朕身为国君,厚赏有功之臣的同时,也要算一算军中贪饷的旧账,才不至于让北微的儿郎们寒心啊。”
提及“贪饷”二字,朝中有些人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李石,将你知道的一切说给诸位大臣听。”
湛缱已经从龙椅上起身,踱步在众臣或是忐忑或是猜测的视线中。
“当年断桥之事,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偷工减料,又是谁让你在账目上造假诬陷帝妃?”
李石低着头,不敢直视帝王的眼睛。
陆钦在他身边沉声道:“若你不愿开口,让太监宣读你画押的口供也是一样的,只是从他人口中替你认罪和你亲口认罪有天壤之别,你自己掂量清楚。”
李石额上冒汗,浑身细微地颤抖,无数道目光压迫在他头顶,他双眼通红,眼泪从中滴落:“当年指使我在修桥之事上偷工减料,伪造账目的人是...是...”
他抬起头,仰视了一眼站在右侧的燕丞相,燕伦避开他的视线,直视前方,握在手中的玉板却已经浸了冷汗。
李石又看了一眼站在左侧前三位的云少卿,云非寒回望他,眼底藏着隐晦不明的冷意。
“当年让我伪造账目的...”李石心一横,“就是云子玑,也就是如今的帝妃!!”
像一颗巨石砸进刻意寂静下来的水中,炸起一圈圈沸腾的涟漪。
皇帝目光陡然一寒,射向陆钦,陆钦面上划过一丝慌乱,他斥李石道:“你在供词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供词是假的!假的!!”李石大呼起来,“是云非池逼问拷打才有了那份供词!陛下!当年桥断害死五千将士就是因为帝妃指使我造假!云非池为了包庇帝妃,谎称是自己的过错,其实一切都是云子玑所为!云家上下为了包庇云子玑,已经全然失了忠君之心!!”
他指着云非寒,歇斯底里:“他们为了帝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谎都说得出来!!”
湛缱大怒:“放肆!!你敢污蔑帝妃!!”
底下众臣跪倒一片,齐喊“陛下息怒”。
盛怒的帝王眼底却多了几分迷茫。
前世云家之所以被满门流放,除却那些被弹劾出来的小错,主要因为三大罪:
贪饷,叛国,造反。
前世贪军饷一罪,直接导致云子玑被打入冷宫囚禁三年。
重活一世,湛缱能预知燕氏一党的所有诡计,他费尽心力想还子玑清白。
究竟是哪一环算错了?
“看来陛下也被妖妃蒙蔽了理智,今日,罪臣愿以死揭发帝妃的罪行!!”
李石猛地从地上站起,头朝前箭步往紫宸殿的盘龙柱子撞去!
在触柱的前一瞬,一只手拽过他头发,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头皮硬生生撕扯下来!
湛缱徒手攥住了李石的头,目光森寒:“想用你这条贱命来给帝妃定罪?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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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还没有意识到他有一个暗处的敌人。
*法算:古代军中会计,相关描述有参考相关资料。
第33章 偷来的欢喜
李石被皇帝反手扔到了紫宸殿中央,御前侍卫立刻冲上去把李石按在地上控制住,并且堵住了他的嘴,防他自尽,也防他再对帝妃不敬。
湛缱的目光落定在陆钦身上,陆钦手上还有物证。
口供被李石当堂推翻,已做不得数,但有账本在,一样能证明当年军中贪饷之事与云子玑无关。
陆钦拿出账本时立刻觉出了不对,李石在边境递上来的账本十分破旧,封面已经被边境风沙侵蚀得发黄,而他手上这一本,虽然满是做旧的痕迹,但气味上却已经没了陈年旧书独有的发霉味。
账本被人换了!
陆钦拿账本的手微微一紧,既然是假账本,里面的内容不用看也知道是对帝妃不利的伪证。
陆钦跪地道:“陛下恕罪,是微臣失察!这账本是假的!”
从边境押人证和物证进国都,行路要两天两夜,中途还需要在驿站过夜,人多眼杂,或许在进京前就被人动了手脚,账本被造假,李石这个人证也已经信不得了。
押送之人除了斩墨司就是云家的心腹,这些人要么忠诚于皇帝,要么忠诚于云家,没有背叛的可能,那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冷静沉稳如陆钦都乱了思绪。
燕伦讥讽一笑:“陆大人不如把账本展开给大家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假法,总不能说这账本揭露了帝妃的不堪,就硬说这是假账本吧?”
“燕丞相。”帝王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
燕伦吓得把更难听的话全咽了回去。被扔过一次猎场,他已不敢像之前那样放肆。
燕党其他人默契地做了燕相的喉舌:
“陛下,既然李石敢以死告发,此事或许真有隐情,如果云家真有包庇之心,陛下千万不可放纵。”
“这个人证千里迢迢从边境押来,现在他开口说了实话,满朝文武皆是见证,陛下就算再宠爱帝妃,也不该因宠失正。”
“云家胁迫他做伪证,欺上瞒下,欺君忤逆,请陛下严惩!”
湛缱:“.......”
半个朝堂跪在他面前,要他严查云子玑。
他本意是想还子玑清白,现在却引了更多脏水泼向云家。
湛缱懊恼地攥紧衣袖下的手。
他本可以大开杀戒,只是北微如今外患未除,不能再生内乱,所以才耐着性子,用讲理又温和的方式来跟燕氏一党拉锯。
如今看着这群人恨不得把云子玑往火坑里推的嘴脸,他忽然后悔了。
为子玑一人而催生的仁慈本不该分给这群前世的叛徒。
所有忤逆他伤害云子玑的人,都该死!
他正要下杀令。
云非寒忽然下跪,腰背挺拔而不折:“若陛下疑心云家不忠,可从微臣查起。”
湛缱眉心一动,看向云非寒,听到他说:“帝妃身体虚弱,无论如何不能受审受刑。”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跪在地上的臣子,此刻心照不宣,只为了保住云子玑平安。
燕伦阴阳怪气道:“你们云家人就这么喜欢维护帝妃啊?”
“他是我亲弟弟,我理应爱护他相信他。”云非寒睨了燕伦一眼:“难道燕相生而没有亲人,所以不懂得何为至亲之间的回护之情?”
拐着弯把燕伦骂成了孤儿,燕伦气得吹胡子瞪眼。
有人站出来道:“现在有嫌疑的是帝妃!陛下,你看看云非寒的所作所为,跟云非池有什么两样?看来云非池在前线包庇帝妃罪行的事也是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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