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玑是昨日后半夜醒的,自他清醒,便意识到事态已到非他能改变的地步。
如果山舞没有告密,撤兵的时间其实是够的。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让二哥悬崖勒马,岂料最后临门一脚时,那缰绳竟被他身边亲近之人割断了。
云子玑如今不是心寒,而是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
苏言去殿外看了一眼,回来说:“殿下,山舞把额头都磕破了。”
云子玑这才下了床,走到殿外,看到山舞额头流血,不住地磕头。
见他出来,山舞才抬手抹去额上的鲜血,将那瓶化瘀的药粉捧到子玑眼前。
“公子,这是化瘀的良药,您...您敷在伤处,会好受些。”
他说话时,额头伤口的血又流到眼前,山舞胡乱擦去,始终跪着。
云子玑低眸看他,让山逐接了那瓶药。
“你应当知道,我不会再留你。”
山舞眼中有泪:“丞相于我有救命之恩。”
云子玑都忘了,当年救山舞一命的是云非寒,他仅仅只是锦上添花地收留了山舞入云府。
这两样恩情是不能对等的。
他也不怪山舞这样选。
“那就去二哥身边报你的恩,以后不必再喊我公子了。”
山舞哭了起来,脸上的血和泪一块儿流,颇为狼狈。
云子玑倦怠地看他一眼,转身要回内殿时,周青忽然从宫墙翻进了未央宫!
“殿下!殿下出事了!”
周青将书局之事如数告知。
云子玑听了不可置信:“他对百姓下手做什么?!”
二哥既然想要皇位,为何不学着收拢人心?
民间那些书局本是百姓的喉舌,他如此行事,就算他日真坐上了皇位,也会被口诛笔伐。
子玑还未来得及细问,宫外的士兵忽然冲进来,其中一人将刀架在了周青脖子上。
周青立时不敢再多言。
“阳奉阴违,该死。”云非寒踏入未央宫,要杀了私自通传消息的周青。
云子玑目光一沉,飞起一脚踹翻了把刀架在周青脖颈上的士兵。
那士兵飞出去时,还压倒了几个同僚。
云子玑扶起跪地的周青,周青受宠若惊:“殿下?!”
“湛缱的人就是我的人,谁敢对我的人动手。”子玑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那群鲁莽的士兵:“来日方长,我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这些士兵爬起来,连头都不敢抬。
山舞在一旁看着,他也曾被公子这样回护过,但以后,公子再不会这样待自己了。
云子玑将周青护在身后,质问云非寒:“你究竟在发什么疯!至少不该对百姓动手!难道是勤王之师兵临城下,二哥你怕了?”
子玑的语气简直像在喷火。
“我所杀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云非寒冷声解释:“你是忘了那些书局昔日是如何编排云氏的?”
云子玑:“......”
云家遭受打压那半年,朝中落井下石之人不少,民间也有议论之人,这些书局更是以此为谈资,随意撰写恶谣,简直恨不得把云氏满门往火坑里推,他们才好看热闹,编书卖钱。
但那些话本子被大规模售卖传播前,湛缱已经及时制止,大部分恶谣也都被烧毁于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是有错,但湛缱当日都已经明令禁止了,你为何要抓着不放?就算你要报仇,关了他们的书局便好,为何要废人双手拔人舌头啊?二哥,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我残忍?子玑,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他们编造恶谣对云家落井下石时可是真真切切盼着我们全家去死呢!倘若没人阻拦,你可知这群人会怎么诋毁云氏?他们只会为你的落魄拍手叫好,会在你潦倒狼狈时再吐上几口唾沫,连死后都要做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供他们取乐玩笑,稍微有良心的那群人,会教导孩子,不要学云氏那样愚忠,最后落得满门覆灭的下场!”
“云家何时满门覆灭?二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就算曾经有过苗头,湛缱都护着云氏规避开了,你的仇恨到底从何而来?”
云非寒并不打算让子玑知道前世种种,他温柔地注视着子玑。
前世他是云家活得最久的一个,因为活得久,死得晚,所以皇城里的许多言论,他都听见了。
他甚至翻过那些书,亲口听到孩童口中荒谬的歌谣。
他把每一个口出恶言之人都记住了,哪怕入过一次轮回都不曾忘记。
昨夜齐州落入湛缱手中后,他预料到这场政变不会成功,既然夺不到皇位,那就退一步,把那些日后可能落井下石的恶人先除之以绝后患。
他如今还有权柄在手,做这些事,已是得心应手。
“子玑,我说的这些事,你不必懂。”云非寒柔声告诉子玑:“你只要知道,皇室的人都该死,湛缱有今日,一点都不无辜。”
话音未落,云子玑忽然用力抽了云非寒右脸一巴掌。
清脆之声令在场之人俱是一震!
云非寒猝不及防被打偏了脸颊,眸光一暗:“子玑,我是你兄长!”
云子玑眼底含怒:“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
云非寒额头青筋因为恼怒而耸动起来,他扣住子玑打他的那只手:“你如今都敢忤逆兄长了,我不该再对你纵容,从今日起,这未央宫你一步都不许出!你若违拗我的命令,我便杀你亲近之人!”
“你个疯子!大哥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等他回来再说吧,如今这皇城,还是我做主。”
云非寒撞上子玑恼恨的目光:“你恨我也没关系,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未央宫的门从外重重关上,把云子玑困在了四四方方的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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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刎进度:95%
第89章 自刎
“为了我...?”
云子玑立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宫门,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今日这一切孽债难道皆因我而起?”
他被这句话压得无法喘息,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
“殿下!”
在一旁的山逐和苏言冲上去扶住了帝妃。
苏言碰到子玑的手,失色惊呼:“怎么这么烫?”
山逐摸上子玑的额头,触手也是一片滚热。
云子玑只觉得浑身脱力,连站立都艰难。
这场高热来得汹涌又迅猛,在他抽云非寒那一巴掌时,掌心的温度还是正常的,就关个宫门的功夫,他已被折磨得无法清晰视物。
苏言和山逐将帝妃扶进了内殿,苏言慌忙地倒了一杯温水喂过去,云子玑只喝了两口就全吐了出来,他的头发都散了,明明浑身滚烫,却出了一身冷汗,昏昏沉沉地阖了眸,无论苏言如何叫都不再有回应。
“我去叫太医来,得叫沈太医过来看看!”
苏言冲出内殿,拍开了宫门,对守卫说:“帝妃发了高热,快去请太医过来!”
守卫为难:“帝妃上次生病便是假的,这次...让我们怎么信呢?此事只有丞相能做主,丞相若信帝妃是真病,自然会派太医来的。”
苏言:“那我现在便去求见丞相!”
守卫不敢相拦,只派了两个人跟着一道去安宁殿。
苏言一路疾跑,比两个男守卫脚程要快。
她到了安宁殿,将帝妃高热昏厥的消息带到了云非寒眼前,还特意说要请沈勾去看看。
云非寒听了,也没有之前那样着急,反倒质问:“方才他还能一脚踹飞侍卫,一盏茶功夫不到,就病得不省人事了?你告诉帝妃,扯谎也扯得像样点!”
苏言急道:“帝妃是真的病了!丞相若不信便亲自去看!奴婢若有欺瞒,天打雷劈!”
云非寒右脸还有些红肿,这一巴掌抽得很疼,若是真病了,哪可能有这样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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