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会刻意去针对湛尧,一来时机尚不成熟,二则,湛尧对二哥,似乎是有几分真情的。
云家处处受挫的那半年,云非寒连续五次遭贬,眼看着就要被皇帝赶出皇城,调任去边境荒凉之地做个屈辱小官,这时湛尧竟上书谏说,如果云非寒再触怒龙颜,请将他贬去齐州做个九品芝麻官。
齐州是隆宣帝赐给湛尧的封地,其繁荣程度仅次于国都,距国都也仅半日的车马之程,在民间更有“小皇城”的戏称。
在大部分朝臣眼中,被调任去齐州哪怕只是做个九品小官,也算是个能偷闲取乐的美差。
好在云子玑入宫后,湛缱忽然性情大变,没有再针对云氏,云非寒因此也没能如湛尧的愿去他的封地做芝麻小官。
这份未能成行的恩情,云子玑却铭记在心。
那半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湛尧是少有的雪中送炭之人,虽然他这炭火似乎只想暖二哥一人。
“王爷用过早膳了吗?不如坐下来吃些?”他客气地说。
虽在后宫,但云子玑毕竟是男子,许多用以约束妃嫔的规矩,到他这里是不攻自破的。
湛尧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十分丰盛,云非寒喜欢跟他念叨云子玑这个弟弟,湛尧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对云子玑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发现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按着云子玑的口味做的——湛缱竟能为一个人细心到这个份上。
“帝妃客气了,小王是吃过早膳过来的。”湛尧脸上挂着笑,说,“不过看帝妃胃口如此之好,想必昨日之事,帝妃也只是看热闹的人,并未卷入其中。”
云子玑一听,问:“王爷为何这样说?”
什么叫卷入其中?云子玑可是始作俑者。
“宫里都传是帝妃不小心炸了紫宸宫,但皇弟却在奏折里批复说,是他闲来无事摆弄火药,不小心炸了东殿的屋顶。”
云子玑眉心微动,湛缱想袒护他,大可以说是宫中侍卫的疏漏,完全没必要自己认下这件事。
“若说是旁人做的,那群大臣一定会要求彻查,说什么刺客行刺,查来查去,帝妃难免要被牵连其中。”湛尧看得透彻,“所以他自己认了,有了燕相一事,没人再敢说君王的不是,此事便也轻轻揭过了。”
这其中的道理,云子玑自然是明白的,他看着湛尧道:“王爷很了解君上。”
湛尧笑着摇摇头:“他近日做的许多事,都超出了我对他的了解。”
他留意着时辰,眼看着湛缱就要下朝,便也起身告辞道:“帝妃安然无恙,宫外那人应当可以放心了。”
云子玑也起身道:“还请王爷转告那人,我一切都好。近日天冷,让他多加衣。”
他也不点明是二哥。
湛尧眼中含了几分笑意:“小王一定去府上亲口转告。”
待他走后,山逐嘀咕说:“这下好了,这位王爷又有借口去府上烦二公子了。”
“他是一片好心,二哥毕竟是外臣,不能常常进宫。”云子玑随手替梅花拨去枝干上的积雪,“昨日之事,家中难免担心,你怎知不是二哥托他来看我的?”
积雪掉落,梅花的枝干重做抖擞。
“陛下快下朝了,你去备着他爱吃的...”
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有人抱住了云子玑。
“不用准备了,朕爱吃的不就在眼前?”
云子玑吓了一跳,嗔怒道:“一大早的,说什么虎狼之词?”
湛缱蹭在云子玑毛茸茸的斗篷上,似想弥补昨夜错过的温存。
山舞听到动静出来看,见皇帝正和公子在红梅树下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完全不像是抗拒或是讨厌的态度,那昨夜他为何还跑去批奏折?
山舞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云子玑看到湛缱眼下又有两圈淡青色。
正在喝鸡汤的皇帝心虚地捧起龙凤呈祥的青花瓷碗,把自己的脸都给遮住了。
他何止没睡好,他今早连早膳都没心情用。
只能来未央宫蹭子玑的人参鸡汤了。
“有子玑陪朕,朕怎么会睡不好呢?”湛缱喝完鸡汤,转移话题说,“你二哥在查当年军中造桥的账目,边境的燕迎却不愿配合,说他并无疏漏,擅自查账会扰乱军心,做贼心虚至此。”
“那座桥是一年前造的,如果真有问题,账目肯定早被动过手脚了,二哥就算拿到了账本也很难从中查出端倪。”云子玑想了想,说,“燕迎不让查,说明军中人多眼杂,底下的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不是他能控制的。”
湛缱被提醒了一下:“是啊,他如今手下的兵都是云家调教出来的。”
云子玑道:“云家调教出来的兵,不敢说个个拔尖,品行资质却都是不差的,怕只怕天高皇帝远,燕迎用主帅之权施压,那底下的人,就算有话想要上呈给陛下,怕也是困难重重啊。”
“冬末会有一批新入伍的士兵要去前线,朕会安插斩墨司的人进去,让他们去军中暗访当年之事,若有人想要告密,也可直达天听。”
“陛下英明。”
“朕之前犯糊涂,剥了云非池的兵权,如今有心复他元帅之位,只怕是不能服众。”
当日云非池为了让子玑尽快回京医治,直接把断桥之役的莫须有罪名全认在了自己身上,他如今也是戴罪之身。
如果只是因为云子玑在宫中得宠就复他兵权,便会有失公允,于军心大局无益。
云子玑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相信陛下会还云家清白,云家可以等,大哥也可以等,眼下一切都以北微前线的利益为先。”
湛缱有时真希望子玑不要这么明白事理:“是朕对不住云家,你要是心中有怨怼,现在就可以对着朕发泄出来,就像昨天炸皇宫那样,不要压抑自己,要不你打朕两拳,再骂朕两句?”
云子玑垂下长睫道:“昨日之事给陛下添了许多麻烦,微臣可不敢再胡闹了。”
“怎么又是‘不敢’?”湛缱不高兴地说:“子玑还是没有把朕视作夫君。”
见他不高兴,云子玑主动抱了抱湛缱,哄道:“陛下在我面前,更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
这话湛缱乐意听:“子玑就是最甜的那颗糖。”
“对了,湛尧刚刚来了未央宫。”
湛缱脸上的笑又淡了下去:“他来做什么?”
云子玑便将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说了。
湛缱听罢道:“朕特许子玑的家人每月进宫两次,这样他们便不需要湛尧这个传话筒了。”
“陛下不喜欢他来未央宫?”
湛缱坦然承认:“不喜欢,你还想着留他吃早膳!未央宫的早膳只有朕能吃!”
“那只是客套话,你还当真!”
湛缱:“哼。”
云子玑笑得眉眼弯弯,哄道:“陛下不喜欢,下次我不见他就是了,可不许生气。”
皇帝的大尾巴摇来摇去,被哄得很舒坦。
他想起来,喜欢来未央宫的恐怕不会只有湛尧一个。
“燕又柔若是来,你也可以直接拿朕的口谕赶她走。”
“不用赶,我有办法应对。”
湛缱奇道:“什么办法?”
云子玑卖了个关子,只说:“昨日那屋顶可不能白炸。”
不出湛缱所料,两日后,燕又柔果然重整旗鼓,又进了一趟宫,这回她不去求见皇帝,直接来了未央宫。
顶着准皇后的头衔,宫里上下没人敢不敬她三分。
她畅通无阻地到了未央宫门口,身旁的丫鬟说:“等您受封后,可是要压他一头的,小姐该让帝妃出门跪迎,给他个下马威。”
燕又柔睨了丫鬟一眼:“他之前在前线受了重伤,如今的身子骨只怕还不如我一个姑娘家硬朗,你又何必出主意去为难?”
丫鬟忙低下头道:“奴婢也只是按着太后娘娘的意思提点姑娘,姑娘别忘了身为燕氏女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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