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若发生在边境地界上,战俘反抗伤人倒也常见,派兵杀之即可,但此事发生在皇城的驻军大营里,就显得太荒谬了!
这无疑是在北微天下眼皮底下惹事,浑然不把北微放在眼里的轻蔑之举。再加上这群人是皇帝的母族,皇帝的旨意间接助长了他们的嚣张火焰,北微上下所有知情之人,心中都对湛缱这个异族皇帝生出了一致的怨憎。
此事就像一桶火药,埋在所有朝臣的心底,皇权在上,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引爆火药的人。
今日早朝的气氛尤其压抑,让坐在龙椅上的湛缱感到几分窒息般的恐怖,底下的臣子个个低眉顺眼俯首称臣,然而他们看湛缱的目光,却疏离陌生至极。
一整个早朝结束,无人敢提此事,湛缱竟也没有做任何批示,似乎是想轻轻揭过,包庇到底。
傍晚的时候,云非寒入宫,把这件事告诉了子玑。
“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外头民怨滔天,那些臣子心里也扎着这根刺,只是无人敢说罢了。”
云子玑神情凝重:“被打的那位副将伤势如何?”
云非寒:“听说差点被那群西狄人生生拧断了右腿,被士兵们救出来时,浑身是血,人都没有意识了。军中是碍于皇命才不敢对这群战俘出手,他们就仗着这道旨意下死手。皇帝今日又是这副态度,只怕整个军营的人心都要乱了。”
在皇城脚下,驻京的大营里,被一群俘虏骑在头上欺负,试问谁能忍下此等屈辱?!
“湛缱今日没有批示,军营里只得把那群战俘照常关押,吃喝照样供应着。”
云子玑攥紧手中的玉盏:“这群端兰人真是得寸进尺!不把他们处置了,边境的军心,北微的民心都要散的。”
云非寒问:“你想怎么处置?”
云子玑摔了手中的杯盏:“杀了他们。”
云非寒不置可否:“只是,驻京大营只听皇命行事,除非湛缱下旨。”
云子玑:“那是他的母族,他如果想处置今早早朝就会动手,湛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想维护这群俘虏,我就偏要把他们全杀了!”
云非寒:“你若真打定了主意,这样的事二哥代你去做就是。但是子玑,你可想好了,这样做等同灭了湛缱母亲的全族,他会恨你的。”
“恨便恨吧。”云子玑无所谓地道,“他近日总摆君王的架子,对我忽冷忽热,我早烦透这个人了。”
云非寒轻轻挑眉,他多希望子玑这句话是真心话。
从未央宫离开后,云非寒直接去了京郊大营。
军中主将领着他来到了关押端兰族人的营帐中,这群俘虏脚上被上了镣铐,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牢笼中,饶是如此,他们依然是一副嚣张狂妄的嘴脸,丝毫不惧。
“北微人的命就像狗一样下贱,我们打残了你们的副将,你们的皇帝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我们,哪一天就放我们出去当座上的贵客了!”
一个端兰人粗鄙地冲云非寒道:“到时候,就让你们那位漂亮的帝妃给我们倒酒喝!!”
话未说完,云非寒已经抬手掐住了端兰人的喉咙:“帝妃心善,让我来送你们一程。”
咔嚓一声,主帅眼睁睁看着云大人徒手掐断了端兰人的脖颈,那人倒下去时,脸和后脑勺对调了位置,脖子拧成一股麻花似的,过了好一会儿,血才从他的嘴里滴落。
身经百战的主帅也惊愣在原地:云非寒不是文状元吗?怎么杀人能杀得如此干脆利索?眼睛都不眨一下?!
“帝妃的意思,这群端兰人全部处死。”
云非寒传达这道命令时,声音冷得跟没有温度似的。
主帅为难:“按理说得有圣旨。”
“照做就是。皇帝来过问,便说是未央宫的意思。”云非寒看了一眼四周遵守军法的士兵们,道:
“这几日,大家受委屈了,宫里的意思是,今夜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不用给这群人留什么体面的全尸。”
“在北微的地界上,咱们的儿郎可不能被西狄欺负了!”
当夜,驻京大营短暂地摒弃了皇命,军纪,放开了手宣泄两国之间的血恨。
第二日早朝,燕迎回京述职,理所应当地位列于武官之首。
他军功显赫,并没有被卷进燕伦一案中,战时用人之际,就算被夺兵权下了体面,燕迎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依然不低。
他向皇帝行了君臣大礼,朝中无依无傍的武将看到燕迎将军,如见乘凉的好大树,恨不得立刻巴结而上。
湛缱让燕迎起身,见他满脸是边境风沙导致的沧桑,对他道:“燕将军戍边数年,辛苦了。”
燕迎拱手道:“保家卫国,武将天职,不敢言苦。”
这时,周珩带着驻京大营的消息闯进了紫宸殿。
周珩跪地,将端兰族人昨夜全部暴毙于战俘营的事情传进了皇帝的耳中。
湛缱大怒:“没有朕的命令,谁敢在军中私自处置战俘!”
云非寒毫无惧色地站出来,正要认下此罪,殿外的云子玑却抢到:“是我派人去杀的。”
众人回头,见帝妃一步一步踏入紫宸殿内,立在皇帝眼前:“是我假传圣旨,让二哥代为掌刑,灭了陛下母族。”
“......”
帝妃一定是疯了!
所有大臣都这样想。
杀便杀了,认个错服个软也罢了,为何要这样当面挑衅国君的尊严?!灭他母族这种事,是能挑明了说吗?
湛缱从龙椅上起身:“怎么,云氏如今敢替朕做主了?”
“微臣只是做了北微人人都想做的事情罢了。”云子玑掀开衣摆,跪在湛缱眼前,“事已至此,请陛下降罪。”
云非寒便也跪地领罪,没有辩驳一句。
依附于云氏的将领文臣们想出言求情维护,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灭了皇帝的母族,这事从哪个角度都开脱不了。
如果求情,只会把自己也连累进去,于是所有人都有心无力,不敢多言。
只有燕迎道:“云家这是想凌驾于皇权军纪之上,陛下,养虎为患,绝非明智之举。”
几个想依附燕迎的臣子也附和说:
“假传圣旨,乃是重罪!”
“帝妃恃宠而骄,弄权乱政,理应严惩!”
湛缱看着跪在殿中央的子玑:“帝妃,你真的一句错都不肯认?”
云子玑微微仰起脸:“微臣无错可认。”
“好。”湛缱坐回龙椅上,沉声:“云非寒假传圣旨,蔑视军纪,剥去官职爵位,关押大理寺,云家满门贬为庶民,幽禁府内!”
“至于帝妃。”
“贬入冷宫。”
云子玑无波无澜,坦然接受:“谢皇上隆恩。”
下朝后,紫宸殿内殿。
皇帝脱下繁重的龙袍,在殿内来回踱步道:
“冷宫的地龙都修好了吗?”
周墨:“修好了,昨日连夜修好了,帝妃不会挨冻的。”
“内殿打扫干净了吗?一丝灰尘都不许有!否则帝妃容易咳嗽。”
“早打扫好了,一尘不染,连花瓶里的花儿都是刚摘的!陛下安心!”
“不干不净的人都清出去了吧?”
“冷宫现在没有闲杂人等,绝不会吓着帝妃,扰着帝妃。”
“保暖的衣物,干净的床褥,还有把御厨安排进冷宫的事你都安排好了?”
“已经全部妥当了,帝妃绝不会忍冻挨饿,绝不会吃一点苦!”
事无巨细地一一询问过后,湛缱勉强安心。
他呢喃道:“搬去那种地方住,怎么会不吃苦呢?”
前世子玑在冷宫住了三年,这一世湛缱不愿让子玑踏足冷宫哪怕一步。
然而若不如此,如何让外人相信云氏已经失宠倒台?
湛缱握拳,砸了一下桌子:“想必太后那边一定乐坏了。”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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