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妮的目光定在了少年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上。
三年不见,他又长大了许多,脸庞彻底脱去婴儿肥,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唯一不变的,还是他身上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气质,这种独特的读书人气质让他卓尔不群,让白珍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她伸出手,形象全无地向轮船上的少年招手道:“苍哥儿!苍哥儿!”
乐景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岸边迎接他的夫妻俩。
他向他们大力挥手,回应了他们的兴奋。
三年没见,艾伦和白珍妮的脸上又多了一丝风霜,但是他们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很好,两个人都是怀有坚定信念的苦修士,无论在如何艰难的困境里,都能怀有昂扬乐观的信念。
终于,船靠岸了。
乐景被人潮携裹着,艰难挤下了船。习惯了海上的风浪,猛一踏上陆地,他竟然有点头重脚轻不习惯了。
还没等乐景适应,他就骤然被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白珍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苍哥儿,好久不见,路上还好吗?”
乐景柔下眼眸,回应了白珍妮的拥抱,“我很好,你们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艾伦:“我们过的很好,只是因为内地形势不好,总部把我们调回了海州,我们现在在周边农村地区传教。”
乐景点点头,这些他也在两人寄给他的信中知道了。
在充分表达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后,艾伦叫了一辆马车,乐景放上行李,一起前往艾伦和白珍妮的私宅。
艾伦和白珍妮生性简朴,他们在海州购置的私宅也只是一间普通的瓦房,旁边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
看得出,艾伦和白珍妮和当地百姓相处的很好,很多百姓见到这两个洋人会鞠躬行礼,还有小孩子围着他们跑来跑去,口里喊着“洋菩萨”。
在收拾停当后,艾伦和白珍妮和乐景谈及了他们这些日子的成果
白珍妮说:“我们办了一家医院,收容治疗没钱看病的穷人。”
艾伦看向乐景,问:“你在信上说你想要办学,没有清政府的支持,办学一事很难。不知道你心里可有章程?”
有关办学这件事,这些年以来乐景早已深思熟虑,不知道制定了多少计划。
“我想先在海州的农村地区设立一家小学,免费收容穷人家的孩子识字读书,教导他们可以维生的技术。”
艾伦点点头,无奈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恐怕很难实现。”
“首先,你如果想教他们四书五经的话,倒是有大把老师,可是若你想教他们西学的话,那就缺少足够的老师了,而且这种老师一般价钱很贵。其次,这里经济不发达,依然是农业经济占据主要位置,工厂很少,就业岗位也很少,你就算教会了他们技术,他们也很难得到工作机会。最后,穷人家的孩子从能走路起就要帮家里人干活,你就算免费教他们读书,他们的父母也会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孩子在家里做家事和种地。”
乐景如何不明白艾伦口中的道理?
开民智如果那么简单的话,也不会成为华夏的百年难题了。在这百年时间里,一代又一代的教育工作者前仆后继,接力接过火炬,用尽一生才照亮了百姓们蒙昧的心灵。
在踏上华夏之前,乐景就对此行的艰难困苦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这次回国就是来当傻子撒钱来的。正是因此,季鹤卿他们才不能回国。
“重金之下,一定会有合适的老师,再不济我也可以亲身上阵,父母嫌读书浪费时间,我给学生提供食宿和奖学金,没有工厂,缺少就业岗位,我来创造就业岗位。办法总比困难多。”乐景说:“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有了觉悟。”
艾伦并不奇怪颜泽苍的回答。
自1869年初次相遇,到1881年的重逢,在这12年的时间里,他是亲眼看到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为了目标和理想走到现在的。
1869年,12岁的少年对他说:
“我的梦想是,国家繁荣昌盛,人民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我的国家需要什么方向的人才,我就会从事什么方向的工作。”
现在,24岁的年轻人如约而来。
第67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67)
下河乡昌平村里来了一个俊俏的年轻人。
村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年轻人呢!
皮肤白嫩得跟豆腐似的,比村里的大姑娘的皮肤都白,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他穿着长袍马褂,却偏偏留着短发,村里人都在猜,这个年轻人大概是个传教士。
虽然传教士都是洋人,但是偶尔也会有当地人改信了那洋和尚,就剪掉辫子在庙里念经了。
昌平村之前也来到这样一个剪掉辫子的本地洋和尚,那是个中年人,贼眉鼠眼,模样猥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他也的确不是个好人。
他一来,就抢走了村长的房子,非说那是他的庙。村里人都很不满,但是在他带着的几十个大头兵的威胁下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对昌平村里的村民来说宛如噩梦。
那个假洋鬼子收纳了十里八乡的地痞无赖作为教民,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不知道祸害了十里八村的多少人家,当地人忍无可忍。
就在他们私底下串联,决心让十里八乡的青壮倾囊而出,将这个假洋鬼子血债血偿时,真洋鬼子来了。
真洋鬼子一来,就把那些胡作非为的地痞无赖都开除了教籍,然后告官把假洋鬼子和他的爪牙抓了起来,让昌平村重回和平安静的生活。
接着,真洋鬼子就在村外的林子前的破屋里设了个庙。那个破屋是猎户遗弃的瓦房,破破烂烂的,刮风下雨的时候整间屋子都在丁里咣当作响。
可是真洋鬼子却找泥瓦匠将破屋翻修了一番,把破屋改造成了新房,没有从村民那里搜刮一分钱!
有了假洋鬼子“珠玉在前”,真洋鬼子的行为就让村民们产生了好感。
真洋鬼子一周来庙里(他们称作教会)一次,其余时间庙里都是由其他教民来处理事务。教民们收养孤儿,逢年过节施粥给贫苦百姓,还免费帮村里人治病!
如此不计得失,可称得上一句“洋菩萨”了。
最初,是由村口的李婶子发现那个剪掉辫子的年轻人从村口的教会里走了出来,不出半天,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经历过假洋鬼子的欺负后,村民们都对这些假洋鬼子痛恨不已,此时蓦然又遇到了这种假洋鬼子,内心不免忐忑不已。他们担心这个年轻的假洋鬼子赶走了洋人,又来欺负他们。
村民们警惕的观察着这个假洋鬼子的一举一动,他们在私底下已经商量好了,这次绝不做孬种,他要是敢欺负他们,他们就杀了他。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李婶子就来教会了。她男人得了风寒,高烧不退,请了镇上的大夫,大夫给了几个偏方,可是吃起来却没用。
李婶子之前就去找了教会的人治病。
教会的人也给了药,可是依旧治不好。
再这样下去她男人怎么办?她男人要是烧死了怎么办?他们一家老小都等着喝西北风吗?
一定是他们嫌她没钱,所以不肯尽心,这次她来教会,就想问问这些人,她从今天起也信他们的神,所以能不能让他们的神把她男人的病治好。
她如此这般和教会里的人说了说,教会的人却还是那般说辞,说这病他们真的治不了。而且他们的神从不救人,人必须要自救。
这神这般无用,还信他作甚?
“可以让我去看看你男人吗?”
李婶子抬眼看向发声的人,是那日他在教会门口看到的,剪掉辫子的俊俏后生。
他穿着月白色袍子,衬得他更是唇红齿白,就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李婶子抹了把脸上的泪,希冀的望着他,“你可以治我男人的病?”
俊俏后生道:“我现在说不准,我需要先去看看情况。”
可是这句话对于陷入绝望的李婶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宛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后生的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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