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1年9月18日,日本炮轰东北军北大营,史称九一八事变。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同年九月,乐景重回西北。这一次,他的目的地不是陕西,而是江西。他将深入革命根据地,用手中的镜头如实记录这片土地的沧桑,记录每一点星星之火诞生的黑夜。
在他乘坐的火车驶入江西境内时,乐景再次想起了躺在床上的父亲,想起了临行前奶奶眼中的泪,想起了母亲泣血的哭声。
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和奶奶。
而他是这个世界最差劲的儿子和孙子。
他不能把他的命留给他们,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命献给了脚下这片土地。
第150章 民国之大导演(63)
秋意渐浓,路上的桂花香像打破的胭脂铺子,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一只癞皮老狗有气无力窝在树下,枯黄秋叶簌簌落在它身上,秋天把它埋了起来。香山的红叶或许是浸透了鲜血,越发红的惊心动魄。
风吹过北平的大街小巷,晚上听去,宛如无数孤魂野鬼的哀嚎声。
北平的老人都说,这是死去的东北冤魂跑到皇城来申冤诉苦了。
可是这年头,谁又能给他们做主呢?
东北死了多少人?
没人知道。
但是有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三百日本人就占了沈阳。驻扎的三十万东北军呢?呵,他们早跑了!”
“死的都是百姓,咱们的军队可是还活的好好的,少帅带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抽烟玩女人呢!”
“东北?那是日本人的东北,和中国没关系了!”
今年秋天,北平的街头格外“热闹”。当然,不仅是北平的街头,从浸透了资本主义繁华的港城,到苦寒的西北之城,哭声不绝于耳。
这华夏神州大地,大江南北再次响起四万万同胞愤懑不平的哀嚎声。
甲午中日战争后,四万万人就哭了一回。
清朝诗人丘逢甲哭道:“四万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
谭公也哭了一回,他质问:“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如今,这样的哭声的再次响起。
数十万来自东三省的流亡百姓仓皇逃窜,报纸上也是各界人士连篇累牍言词激烈的抗战决心,民间反日浪潮空前高涨。
(请审核认真看看,接下来的内容是文中群众反对九一八日军侵华的口号,没有什么敏感见不得人的地方,也没有历史虚无主义,不要锁我了)
一茬又一茬的爱国进步社会各界人士开过北平的长街,他们的呼嚎声就连宫墙深处都隐约可闻: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对日宣战,夺回东北!”
“严惩卖国贼!!”
“抵制日货!联合抗日!”
“我华夏千年不倒,岂容弹丸小岛放肆!”
白松芳坐在酒店二楼举着酒杯,就着楼下群情激奋的呼嚎声饮尽杯中的苦酒。
同他同桌的傅瀚晟却皱着眉头,举着酒杯,迟迟未饮。
“傅先生,饮尽杯中酒吧。”白松芳醉眼朦胧,斜眼痴笑着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傅瀚晟凝视着笑出了满脸泪,表情颇有些疯癫的白松芳,有些担忧,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我有一事不解……不知道白公可否为在下解惑。”
傅瀚晟是十足的高鼻深目外国人长相,汉语却地道流利仿佛中国正统文人,如此反差让白松芳忍不住又痴笑了几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当然没什么好笑的。
可是现在白松芳却只想笑,大笑。
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不是吗?
昔日的老师教会了学生时,可曾想过今天学生会把老师斩于马下呢?
他当年起义反清,就是以为只要推翻了清政府,结束了封建帝制,华夏就能成为富强民主的新国家,以后列强就不敢欺负华夏了。
当时的他不知道,他们推翻清廷建立的中华民国,是一个比清廷还要烂的国家。
起码当初皇权集中高压统治下,不会像今日这般军阀林立各自为政争相卖国。
白松芳笑了几声,胸中的荒谬感却没有驱散一丝,他笑着怪没意思的,索性就不笑了。放下酒杯,抬眼看傅瀚晟,问:“你想问什么?”
都到这种时候了,傅瀚晟也懒得再用中国人惯用的说话方式兜圈子了,直言不违问道:“三十万东北军为何那么疲软?在我看来,日本虽强,但是东北尚有抵抗之力。”
白松芳又想笑了。
是啊,在不明真相的人们眼中,东北军当然打得过日本人的。怎么会打不过呢?毕竟他们有三十万大军啊,而进攻的日军只有几千人!
所以百姓们才这么愤怒。
如果真是技不如人,他们只会悲愤,而不会像现在这般愤怒。
就连白松芳,在知晓日本很快吞并了日本四省,而东北军只能仓皇后退几乎没组织起什么像样反抗时,他也是眼前一黑,险些喷血。
所以不怪傅瀚晟有这种疑问。
白松芳现在也没有了“家丑不外扬”的想法了,他胸口有团恶气徘徊不去,再不发出来他就要憋死了!
“若真有三十万军队,那就好了……”
白松芳放下酒杯,脸上是刺骨的讥诮:“少帅放在东北的,也就十万人,其余十八万人都放在关内,用来提防河北河南的“土皇帝”起事叛变,留在东北的十万人,只有六万正规军,其余四万都是杂牌军,彼此也不是铁板一块,分为不同的派系,平时都斗的你死我活的,这次日军侵略,不仅少帅爱惜兵力不想打不敢打,一些大帅的老部下更是不顾大帅尸骨未寒,早早投敌,和日军里应外合,甚至直接主动开门献城以换取富贵荣华……”
白松芳放下酒杯,醉眼朦胧的看着难掩惊讶的傅瀚晟,呵呵一笑,笑出了眼泪,“……我们中国人厉害吧?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内斗,一个弹丸小国我们都畏之如虎,”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怨恨,老先生摔了酒杯,从嗓子里逼出来穷途末路的野兽般的低吼,“这就是天朝上国,这就是五千年的礼仪之邦!”
傅瀚晟沉默着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心灰意冷的绝望模样,也凭空生出一股茫然来。
他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从母亲的国家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因为父系血统的召唤,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理想。
他梦想着全人类的解放。
中国,作为亚洲最大的国家,全国人口占有全世界人口五分之一,他的解放对于全球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开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千万不要叫醒他。
他也一直以为中国的衰弱只是暂时的,毕竟在这个土地有太多勇敢的人。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楼下是you行人群徒劳的痛苦呐喊,楼上是老先生心灰意冷的自嘲,他情不自禁对自己的一直以来的信念产生了一点怀疑。
中国……真的还能站起来吗?
他的革命理想真的能在这片土地上开花结果吗?
他茫然的目光穿过拥挤的长街,于一片排山倒海的呼啸声中,脑海里无端出现了一张年轻沉稳的面孔。
前不久,他就是在这个叛出阶级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可贵的希望。
谢听澜,你如今在做什么?你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莫名的,傅瀚晟就是觉得,谢听澜一定会做些什么。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谢听澜,却突然音信全无了。就连他之前放出风声说正在筹备阶段的电影,也突然没有了后续。谢家对此也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傅瀚晟敏锐的从中嗅到了异常的气息,谢听澜大概出事了。
然而他却无法探究了。因为他因为组织上的安排,去苏联处理了一些事。
等到他再次见到谢听澜是在半年后。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