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学生和她也是一面之缘,说实话她连她的脸都没怎么记清。虽然她死了很可惜,可是归根结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
“小姐,我听说最近很多有学问的先生都在报纸上发表了骂总统的文章。”
温招娣一边烦闷地翻着声律启蒙,一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见她不搭话,桃桃似乎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姑爷有没有在报纸上发表文章。”
温招娣翻页的书一顿,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放在以前,她根本不会多想。但是在上次桃桃向母亲告密后,她心里到底是对桃桃生了一丝芥蒂,平时出门做事也不爱带她了。
所以……最近桃桃口中出现澜儿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她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说道:“那你陪我一起去问问澜儿?”
“好啊。”
温招娣心中有了异样,此时再看桃桃,就觉得她的表情是不是太惊喜了?她的回答是不是也太迫不及待了?
电光火石间,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走马观花飞快闪过,之前她从未留意过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串联在了一起,逐步拼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
温招娣好悬没喊出声,她也不知道自己表情有没有露出异样。她有点僵硬的看着桃桃收拾好东西,然后出去叫车,然后去请她出门。
在去影报公司的路上,温招娣的脑子乱糟糟的,多日的烦闷再加上刚刚那个可怕的猜想,成功把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终于,车开进了郊外的那个小胡同。
桃桃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姑爷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破的地方开公司,地方还这么偏僻。”
她之前也这么问过澜儿这件事。
澜儿说是为了接地气。只有这样,老百姓遇到不平事才会进他们影报公司,公司里工作人员也才能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澜儿总是有他的道理。
温招娣沉默的下了车,进了影报公司。
澜儿正在院子里给人讲戏。那个人温招娣也认识,是新电影的男主角之一,模样比她长的都俊俏。
澜儿抬眼看到她,嘴角刚绽开温润笑意,就听桃桃先她一步开口叫道:“澜少爷,我家小姐有事找你……您现在是拍电影吗?”
温招娣闭上眼睛,心中再也无丝毫疑虑。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是此时的她,心中有更重要的事去考虑。在这些重要的事面前,桃桃的小心思都显得有点可笑了。
乐景没理桃桃,对自己表姐温雅一笑,快步走到她跟前,就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一个天真活泼的笑容,“表姐,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们去你办公室说吧。”温招娣走了几步,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桃桃,不辩喜怒的说:“你别跟着我,在外面守着吧。”
她没有错过桃桃眼中的那丝不情愿,可是她不在乎。
乐景敏锐察觉到了自家表姐和丫鬟之间的那丝暗潮汹涌,心中也有了计较,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领着表姐去了办公室,给她泡了茶,就看她托着茶盏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表姐找我什么事?”
温招娣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澜儿的温柔平和的目光,鼻子莫名一酸,连日来无法宣之于口的烦闷就这样脱口而出:“死了那么多学生,我难受!”
温招娣眼圈微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委屈,这种委屈已经在她胸口憋了数日,可是却一直得不到宣泄,此时猛一开闸就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他们没有错!明明是别的国家欺负我们,他们只是想要政府拒绝外国无理要求,哪怕表达方式有些激进,但是他们的心都是好的,他们也是为了国家,何以至此?!”
“我见过其中一个死掉的学生,一个很年轻勇敢的姑娘。知道她死了后我一直很不甘心,胸腔里憋着一口气,鼓动着让我去做事。可是我要做什么事呢?我又为什么要做事呢?”
温招娣说了很多,把她这段时间凌乱的,不成逻辑的想法都颠三倒四说了出来,从始至终乐景都在安静倾听,耐心等待温招娣发泄完毕。
然后,他对上表姐迷茫愤怒的双眸,心中在因为时事悲伤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由衷的喜悦。
温招娣此时的痛苦来源于她的多日来的思考。她不再是呆在宅子里被动接受别人安排的木偶了,她渐渐萌生了自我的萌芽,开始主动探索和思考这个世界,并因此获得前进的动力。
此时的温招娣,正在进行一场痛苦而难熬的蜕变,但是乐景相信,他的表姐一定可以蜕变成美丽的蝴蝶,展翅飞向更大的世界。
“你为什么要做事?你想做什么事?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乐景说:“我唯一能给出的建议是——首先,你要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
温招娣若有所思离开后,乐景枯坐办公室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叹息出声。
自从开启穿越之旅后,他品尝最多的感情就是无奈。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磅礴江海里何其渺茫?蜉蝣撼树,痴心妄想。
在顾图南死去后,乐景就认识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且无能的男人。
他救不了天下苍生,也左右不了战争结果,他甚至都救不了最好的朋友。
所以再生为人后,他没有了那么大的雄心和抱负,他只想过好当下,尽力而为,让自己不会后悔。
所以无论是开报社也好,拍电影也罢,都是他给自己选择符合自己能力范畴的事业,它们危险,但是也没有那么危险。
他承认,他突然怕死了。
因为这辈子他距离黎明那么近。
哪怕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他们三兄弟,至少要有一个人亲眼去看到站起来的中国。
……
1926年的夏天,华夏发生了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事是温招娣终于想好了自己的新名字,还有一件事,是乐景的新电影《贵妃醉车》正式杀青。
第118章 民国之大导演(31)
“请进。”乐景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到推门而入的自家表姐表示一怔,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惊叹。
温招娣噗嗤一声笑了,打趣的看着乐景,“看到我就这么惊讶?”
乐景站起来,坦然回答:“很惊讶,因为你真的变化很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这三个多月来,乐景早出晚归拍电影,而温招娣同样也是早出晚归在沈明华先生那里学习电影剪辑,两个人各忙各的,是以这么久以来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此时的温招娣真的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了。
首先,最大的变化就是她把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头发给剪掉了,现在留着女学生式的齐耳短发。
然后就是她的眼神,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就好像突然获得视觉的盲人,用初生的眸来好奇的探索这个世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和有趣。
她留着短发,穿着不修腰身的直筒藏蓝色旗袍,看起来和街上那些女学生没什么两样了。
而短发和旗袍,也是民国知识女性追求男女平权的标志。
因为自古以来,只有男人才能穿长衫,在清末民初,也只有男人才剃发去辫,学着西方人留短发。
从头到尾,什么浪潮,什么风气,什么变革,似乎都是男人的事,和女人无关。
所以一些进步女性就很不服气。她们主张女性也要和男性看齐,男性能做到的事情女性也要做!在这种思想的鼓动下,旗袍诞生了。最初的旗袍就是直筒状,丝毫没有后世的曲线美,因为这是女人的“长衫”。
女人留着短发,穿着“长衫”,不施粉黛,看起来和男人没有太大区别。如此之举,自然引来不少老学究的不满,认为这样不男不女,阴阳失调,有悖纲常,他们在报报纸上抱怨,“在大街上看过去,女人做男人打扮,真乃奇闻是也!”
在后世,一些女权主义者认为女人学男人本身就是对男权的崇拜,女人应该坚持做自己,发掘女性之美。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