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轻轻嗯了一声,望着胡秋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胡秋月不忍再看,别过头去假装洗碗,偷偷抹了一把泪。
在灶屋坐了一会儿,众人心事重重,气氛压抑沉闷,连宴宴也不敢开口说话,白竹坐不下去,打起精神回到卧房给张鸣曦收拾行李。
这次不像上次。
上次出门是四月份,天气热起来了,不需要带太多衣服。
现在还冷,还需要穿棉袄。
白竹收了一套内衣,一件外袍,一双新棉鞋,一双袜子放进包袱里,呆呆地望着包袱,不愿意系起。
他告诫自己要争气一点,不能哭,可是眼睛酸涩的很,眼泪不受控制地总想往外跑。
张鸣曦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见他眼眶发红,嘴唇颤抖,一把抱住他,涩声喊了一声“狗狗”,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说不出话了。
白竹这时却坚强了,强忍泪意,轻轻哽了一声,平息了一下情绪,反手抚摸着他的头,哑声道:“别难过。既然要出去就放心的走,不用担心家里。一个月的时间……很短,转眼就……过去了,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张鸣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的抱着他,哽咽出声。
晚上胡秋月把豆腐煎得两面金黄,和猪肉一起炖了一泥钵,架在泥炉上煮得香喷喷,热腾腾的。
白竹强打精神吃了半碗菜,吃了小半个馒头就不吃了。
一家人都没胃口,一大钵豆腐炖肉还剩下一大半,连宴宴都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吃过饭,白竹强打精神想去洗碗,身子刚刚一动,就被胡秋月制止了,让他歇着,啥都不让他干。
宴宴懂事的收了碗筷去洗。
白竹觉得今天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总是发呆,总想不起要干什么。
他呆呆地望了宴宴一会儿,见他在洗锅,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他起身去胡秋月卧房数了二十个鸡蛋,默默洗了,放在瓦罐里煮成白水蛋,让张鸣曦明天带在路上吃。
白竹望着泥炉上烧红的火炭又开始发呆,胡秋月实在受不了,催着他们去睡觉。
白竹猛然惊醒似的,摇头道:“我炒些花生让鸣曦带到路上吃。”
张鸣曦过来拉着他道:“不要,货物多,带不了多少东西,你炒了我也不要。”
他家有两亩山地,沙多土少,比较贫瘠,种不了庄稼,胡秋月带着他们种了花生豆子,没想到竟然大丰收,光花生就收了几箩筐,留了一箩筐自己吃,其余的都卖了。
过年时剥了一些花生米做菜,剩下的还多,白竹就想炒一些给张鸣曦带着做零嘴。
胡秋月安慰道:“你们先去睡,我来炒。小竹放心,等鸡蛋煮熟了,我再去睡。”
白竹实在没精神,也不逞强,洗脚去睡了。
这一晚上,俩人自然是彻夜难眠,紧紧抱在一起,絮絮叨叨,叮嘱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
俩人难舍难分,极尽缠绵,张鸣曦不知疲累,发疯似的想把接下来一个月的热情全部预支。
白竹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带着悲壮的心情献祭似的燃烧着自己,抻着细长的脖颈喊着“鸣曦”……
俩人做了一夜,哭了一夜,白竹的感觉实在太不美妙,心里凄惶得很,总觉得末日来临似的,总觉得张鸣曦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绝望,没有明天似的……
可他不敢说话,极力压抑着这些不祥的念头,极力配合着张鸣曦,极力取悦着他,直到累极了才搂抱着合上眼。
每次刚刚睡着,白竹就会突然惊醒,伸手一摸,摸到张鸣曦好好的睡在身边,才能继续闭眼。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俩人觉得才刚刚合上眼,外面就传来了胡秋月的叫起声,再不舍也得走了。
白竹之前哭闹得厉害,这时临到出门了,却乖得很,不哭也不闹,不顾张鸣曦的劝阻,强撑着起来送他。
张鸣曦先去灶屋洗脸,白竹开了自己的箱子,把自己攒的五钱银子塞进包袱里,让他在路上用。
想想不放心, 怕张鸣曦摸到银子不肯要,又打开包袱,把银子装进自己平时用的小钱袋里,连着钱袋一起塞进他外袍的口袋里。
等他换衣服时自然知道口袋里有银子了,看见钱袋就知道是白竹塞的了,白竹并不担心会弄丢,系紧包袱,提到灶屋。
张鸣曦坐在桌前吃饭,胡秋月没有再炒菜,热了昨晚剩下的豆腐炖肉和白面馒头,张鸣曦嗓子冒烟,一口都咽不下去。
第 279章 等我回来
怕娘和白竹担心,他倒了一碗温水,吃一口馒头,喝一口水,用温水冲着,才勉强吃了两个馒头。
见白竹过来,张鸣曦举着馒头,柔声道:“竹子,你吃一个。”
白竹这时不但没哭,反倒温柔地露出一个笑脸,摇头柔声道:“太早了,吃不下,等会儿再吃,你多吃些。”
说着,把包袱放在空椅子上,拿了竹勺舀了一碗肉推给张鸣曦。
张鸣曦吃不下,却不敢说不,端过碗大口扒拉着。
白竹心里都快疼麻木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拿竹碗泡了一碗热茶放在他手边,柔声道:“吃了油的,要喝碗热茶,不然待会儿冷风一吹会肚疼。”
张鸣曦嗯了一声,乖得像软糯的小孩子似的,白竹让他吃就吃,让他喝就喝,好像没有自己的意志,只剩下行尸走肉。
白竹心里难过,不忍心看他,默默地把胡秋月包好的煮鸡蛋和炒花生放进包袱里。
张鸣曦吃好了,该收拾的也收拾好了,该走了。
张鸣曦站起来,背上包袱,深沉地望了白竹一眼,对胡秋月说:“娘,我走了!”
胡秋月勉强笑道:“去吧!一路顺风。”
张鸣曦大步流星往外走,白竹和胡秋月凄凄惶惶地跟在他后面。
东方才刚刚发白,村庄还在熟睡,一片寂静。
白竹望着张鸣曦高大的背影,死死咬着下唇,告诫自己不能哭。
鸣曦是出门挣钱的,哭哭啼啼的不吉利,还会让他难过, 自己得高高兴兴的送他出门!
白竹顽强地做着心理建设,跟着张鸣曦往外走,不但没哭,反倒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脸。
张鸣曦拉开院门,正准备走,猛然转身,一把搂过白竹,紧紧抱住他,白竹以为他要亲,顾不得娘在边上,习惯性地扬起头,微微张开嘴。
谁知张鸣曦并没有亲他,只用尽力气狠搂了一下他的腰,低头碰了一下他的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一把松开白竹,转身大步离去,一直走过山嘴拐角,看不见人影了都没有回头。
白竹腰都被勒断了,却感觉不到疼痛,扶着院墙,呆呆的望着张鸣曦离开的方向,魂都跟着去了。
胡秋月见他这样的失魂落魄,心里不忍,轻轻拉着他的手往回走,温言劝道:“小竹,别难过。鸣曦也是没法子,不得不去,你要好好的,不然他惦记着你,一路上也不会安心。”
白竹重重的点头,鸣曦走了,不用忍哭了,眼里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他像没知觉似的,也不抬手擦,只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好,娘,你放心,我没事。”
只要鸣曦好好的,只要鸣曦能按时回来,自己不管怎样都能忍受。
胡秋月见他这么懂事,虽然依然很心疼,但也松了口气,她原来担心张鸣曦一走,白竹会哭晕过去,看来还好,小竹很乖,坚强得让人心疼。
白竹跟着胡秋月往家走,只是那股强撑着劲一卸,整个人恍恍惚惚,脚底打飘,似踩在云端,一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
胡秋月见他走路前脚绊后脚,实在不放心,拉着他的手,把他送进卧房,牵着他走到床边,温言道:“现在还早得很,你再睡一会儿,我也要去睡一下。”
白竹木偶似的点头,木然地脱下外衣,钻进被窝,哑声道:“娘,我睡了,你也去睡吧!”
胡秋月叹了口气,帮他把被子压好,才带上门走了。
白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娘的脚步声,直到胡秋月进了自己的卧房,他一把扯过张鸣曦换下的旧内衣,蒙在脸上闷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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