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成把吃食放在桌子上,推了推那汉子,温言道:“馒头是热的,赶快吃吧!你要快些上菜,现在炒菜也来不及,就着卤肉,咸菜吃吧。如果你想要吃炒菜,稍等一下,我让我儿子去炒。”
那汉子抬起头,一脸潮湿,高挺的鼻尖红红的,眼眶也是红的,他不好意思地抹抹脸,想说话,喉咙哽住了,嘴巴张了两张,竟发不出声音。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
那汉子咽下馒头,低头望了一下桌上的卤肉,愣了一下,眼睛一亮,忙拿起筷子捡了一片,细细地嚼着。
那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似沉醉似迷茫,说不出的复杂。
吃了一片,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味觉,想求证什么似的,又吃了一片。
一连吃了几片,眼睛的亮光不见了,他失望地摇摇头,又吃了一筷子咸菜。
普普通通的咸菜到了他嘴里,他愣怔了一下,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嚼了半天还舍不得咽下去。
那汉子望了一眼江大成,平息了一下情绪,努力平静地道:“大叔,这咸菜和卤肉味道不错,是自家做的还是在外面买的?”
江大成很同情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见他能平静地开口说话,心里高兴,走到他边上的桌子坐下,摆出一副拉家常的姿势 ,笑眯眯地道:“味道不错吧?是自家做的,我女儿做的。”
那汉子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江大成,眼里的亮光随着他的话语变幻。
当听到是自己做的,眼前一亮,听到是女儿做的,亮光消失,垂头丧气地吃饭。
他像是没有胃口,温热暄软的白面馒头在他嘴里吃出了沙砾的感觉,嚼半天都咽不下去。
他吃一口馒头,喝一口茶水,终于用茶水冲下去两个馒头就摇头不吃了。
卤肉没吃完,咸菜也没吃完。
吃过饭,那汉子掏出钱袋来付账,江大成见那钱袋上用白丝线绣了一棵竹子,竹竿亭亭玉立,竹叶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只是竹子上起了毛边,显而易见是手指经常摩挲所致。
刚才那汉子脱口而出喊白竹,应该是他夫郎给他绣的钱袋吧!
那汉子低头望着钱袋,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竹子,似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温柔缱绻。
江大成心里发酸,不忍心再看,别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那汉子猛的一惊,似从梦中惊醒,收起钱袋,珍而重之地塞进怀里,把绣了竹子的那一面朝里,贴着胸口放好,隔着衣服按了按 ,才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似乎不死心,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往后院看 。
店堂通往后院只有一道后门,半掩着,隔得这么远,能看见什么?
后院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望着门外发了一会儿呆。
江大成与这汉子素昧平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去往何方。他举止斯文,言谈有礼,不是粗鄙之人。可是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形单影只,只觉得非常落寞凄凉,让人心里发酸。
那汉子似乎感受到了江大成同情的目光,回头冲他感激地点点头。
他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突然猛的晃晃脑袋,狗抖毛似的抖去一身疲惫和失望,出了店门,打了鸡血似的,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
江大成叹了口气:可怜人太多,可这人也实在太可怜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望着他的背影就让人心里难受。
江大成心里难受,却帮不到什么,一边唏嘘,一边收了碗筷送到后院去洗。
天气热,太阳大,白竹坐在灶房的棚子底下洗碗。
这里位子偏一些,能遮阳,从店堂往里望,看不见他,外面说话,不留意也听不太清。
他听见外面含糊的说话声,见干爹进来端了饭菜出去,知道有人来吃饭。
干爹没让他炒菜,白竹没在意,低头洗着碗,心里盘算着今晚就要开口告辞,明早起来就回家。
江大成把碗筷放在木盆里,让他一道顺手洗了,随口问道:“小竹,晚上要准备些什么菜,洗好了吗?”
现在不比以前,晚上也经常有食客,早点把菜洗好,准备好总没错。
“没呢,等我把碗洗好了,就来洗菜。”白竹头都没抬,低头洗着碗。
“有些什么菜,我来洗。”
“都在灶台边上的竹篓里,你看着办吧!”白竹一心盘算着回家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江大成低头去翻竹篓里的菜,白竹低头洗碗,俩人都没说话,院子里安安静静,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时店堂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应该是燕子回来了吧,如果是食客,在外面没见到人,会喊的。
江大成抬头望外看了一眼,没见到人:这疯丫子就喜欢躲躲藏藏的跟他们闹着玩,以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回来了,等走到跟前猛地跳出来大喊一声,吓唬他们。
吓到人了,那傻丫头就得意地哈哈笑,乐不可支。
想到燕子计谋得逞,得意洋洋的小样子,江大成扬起了嘴角,低头去找菜,等着被傻丫头吓一跳。
第 315章 相公来了
他哪里知道,那脚步声不是燕子的,是刚才那个汉子的。
那汉子已经出门走了一截了,越走越疑心,到底不甘心,又折回来了。
店堂里没人,正好。
他悄悄地摸到后门,暗暗告诉自己: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掉头就走,绝不打扰他们。
谁知,他站在后门口,手扶着门框,只看了一眼,就收不回目光了。
院子里,一个小汉子背对着他,坐在小板凳上,低头洗碗。
个头不高,身形瘦削,背影如此熟悉!
小汉子低着头,身子前倾,衣服往上缩,露出一线嫩白的细腰来。
那么白,那么嫩,连毛孔都没有,哪个汉子能有这么嫩白的细腰?
那汉子唇干舌燥,一颗心怦怦直跳,他死死咬着下唇,痴痴地盯着那瘦削的背影,似乎想用眼刀剜下一块嫩皮来。
他贪婪地盯着那道瘦削的背影,上下打量着。
可是往上看,一颗心越往下沉:那是个小汉子,不是夫郎!
小汉子梳着大辫子,辫子盘在头顶,用一根乌木簪子簪着。
看到那根乌木簪子,那汉子心猛的一跳,脸色煞白,站不住,身子发软直往下溜,忙往前一步,垮进院里,靠在墙上,伸手抓着门框。
那乌木簪子,那么眼熟,明明是自己买的那根,怎么会簪在一个汉子头上?
莫非是……?
肯定是……!!
那汉子热血上涌,眼眶发酸,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嘴唇颤抖,浑身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衣服蹭得墙壁窸窸窣窣地响。
那汉子怕自己哭出声来,使劲咬了一下下嘴唇,稳住心神,轻轻哽了一下,喊了一声:“竹子!”
那声音暗哑沧桑,且颤抖得不成声。
白竹手上洗着碗,脑子在神游天外,盘算着明天回家的事,对外界漠不关心。
可是,这颤抖的声音却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脑海,把他已经飞回家的心神一把攥了回来。
那声音那么熟悉,虽沧桑却温润,虽暗哑却有情,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在梦里出现了几百回的声音!
白竹如遭雷击,心猛地缩成一团,猛一回头,见一个高大瘦削的汉子,一脸沧桑,憔悴不堪,正靠在后门口的墙上,手抓门框,嘴唇颤抖,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白竹心口像被大锤砸中,一阵剧疼,巨大的惊喜霍住了他,眼前一黑,身子往前一歪,差点栽倒在前面的木盆里。
白竹只呆了一秒,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说,一切遵从本能。
他惊叫一声,猛地站起,脚尖踢在板凳上,小板凳踢倒在地,他却丝毫不觉疼。
白竹脚不点地,往门口一跃,飞扑过去,双手搂住来人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身子缩在他怀里,像要钻到他骨子里,头埋在他肩窝里,放声大哭。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