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18)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类不是养殖动物吗？这个社会有育儿所、医院和各种保障人类大批量生产的机构，不就和养殖场差不多？我吃几十个成年男的而已，人类又不会灭绝。你们人类也吃牛肉，牛也没说什么吧。你天天早上吃香肠，猪说什么了？礼尚往来，谢谢人类的妈妈们赐予我食物。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伊万开心了，拿来医疗箱，开始给路德维希处理被咬伤的地方。“我就喜欢看你们人类生气的样子，真好玩，气死了吧？瞧，我学你哥哥说话：路德维希，多吃土豆，保持健康！”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很凑巧，我在森林里捡到了一部手机。手机的主人是谁呢？哦，原来是路德维希！哈哈哈。”

　　“……”

　　“我看了，之前你哥哥给你打电话了。但你似乎没在短信里告诉他你要回德国照顾他这件事啊？怎么，你要瞒着哥哥吗？路德维希，我们都应该对家人坦诚一些，这样才能更好地相互支持。你哥哥也没告诉你他要做手术的事，刚刚在短信里还让你好好保重，别工作太辛苦累坏了身体。真是兄弟情深，我就替你发了条短信：好的哥哥，我会注意的。最近我工作特殊，没法接电话，也没法及时回复，我一有空就给你回消息。”

　　伊万把手机在路德维希面前晃了晃，继续说：

　　“我看你的通讯录里也有一些警察局的朋友，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也替你给同事们发了短信了：我已经顺利上飞机，这段时间要照顾生病的哥哥，可能无法及时接听电话或者回信息，请大家多多体谅。”

　　路德维希握紧拳头，这下麻烦了，没人知道他失踪了……可是现场打斗的痕迹还在，就算伊万再狡诈，也不可能把森林里那么多证据消除。路德维希觉得还有希望，抬头笑道：

　　“伊万·布列津斯基，你做的越多，就越容易败露。森林里的打斗现场不可能被处理干净，还有路边的三辆车子，你不可能全部处理掉。等着吧，你很快就会被警方发现！”

　　伊万笑笑：

　　“您说得对，我的朋友。这次我玩得有点过头，以至于造成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我也没办法，就听天由命吧。让我们来赌一把，看看命运女神的天平到底倾向哪一边。今天晚上还在下雪，如果雪一直下到明天，并且积雪足够厚……说不定雪能暂时把森林里的血迹和脚印覆盖住。你知道的，就像打扫的时候，把灰尘都藏到地毯下面。虽然无济于事，但是总能看起来一时整洁。”

　　“没用的，总有人会到森林里去的！”

　　“有可能，”伊万耸耸肩，“所以我们来赌一赌，我运气一向很好。现在是禁止狩猎的季节，没有猎人会到森林中去。而且最近因为连环杀人魔到处作案，人类心中充满恐惧，我想他们应该不敢轻易离开安全的城市，到森林中去。想想看，上几次的尸体就被放在森林里，人类不害怕吗？”

　　“你藏不了多久的！警方很快就会发现证据。”

　　“哈哈，他们实在不行，我到时候会直接把证据送给警方的。路德维希，或许您不知道……我的目的不是‘不被警察发现’，而是‘按照计划完成艺术品，然后结婚’。我和您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警方会不会发现，要是他们不行，我还得亲口告诉他们，就像现在这样。”

　　“结婚？你骗了王耀，还是说，王耀也是你的同伙……？不可能，不可能。”

　　“我没有骗王耀，我始终爱他，我只是没有把事实的全部告诉他。他不知道……路德维希，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你这个畜生！魔鬼！”

　　“没错，我是罪大恶极的魔鬼，我吃人，我玩弄你们人类的感情和灵魂。如果王耀知道了一切，他还会爱我吗？我也不知道。这也是赌博游戏的一部分，我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伊万摇了摇头，坐回椅子上，和路德维希对视着。

　　“你为什么不杀我？”路德维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绷带。

　　伊万瞥了一眼留声机，又点起一根香烟：

　　“因为你还有用。而且，我就是想你坐下来谈一谈。路德维希，有些事情，要和德国人谈才有意思。”

　　“你要谈什么？”

　　蓝眼睛犹如不屈的狼，路德维希瞪着那个紫眼睛的魔鬼。在轻曼缭绕的烟雾中，他的宿敌不紧不慢地微笑：

　　“战争。”

　　TBC

 

 

 

第87章　战争信使

　　*Глава 87 战争信使  Всадники Апокалипсиса

　　“Krieg.”

　　路德维希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俄国男人。烟雾在白炽灯中消散，整个地下室明亮如白昼，两人的目光仿佛朝向对方的枪口。

　　半个世纪过去，他们又坐在会议的长桌前，伤痕累累，谈论着人的命运，国家，战争的终结。

　　德国人疲倦地摇了摇头：

　　“伊万·布列津斯基，你费那么大力气，就是为了邀请我来和你谈历史谈哲学？”

　　“对啊，不然呢？”伊万神情肃穆，脸上带着伤。

　　路德维希精疲力竭，为了保持尊严而强撑着：“你们俄国人都是疯子……”

　　伊万慢条斯理地说：

　　“您伤了我的心，不友善的路德维希。就像我之前说的，有些事要和德国人谈才有趣。我看过您的档案。说来讽刺，我们的祖父都参加过斯大林格勒战役，您祖父是第六集团军的一员，您猜猜我的祖父呢？或许他们还在某次巷战时打过照面。”

　　“苏联第62集团军……”

　　路德维希记得在中学历史课上学到的东西，他心情复杂，硝烟的气味仿佛就在周围，白光像是雪地一样刺眼。

　　“没错。”

　　伊万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叠，宛如一位元帅。

　　“为了争夺一个房间，或是废墟中的一层楼，双方日日夜夜血战，不计代价地投入战斗……二战最惨烈的一场战役。”路德维希沉默片刻，还是继续说：“从一开始不应该有战争。”

　　“确实，不该有战争。”伊万礼貌地掏出一根烟，“您要香烟吗？”

　　路德维希轻轻摇头。

　　紫色的眼睛，天蓝色的眼睛，香烟的火光，白炽灯，历史与灰烬。

　　烟雾散去，烟雾升起，仿佛仍弥漫于清晨的废墟。狙击手的目光透过废弃工厂的孔洞，窥视着藏身于瓦砾中的敌方狙击……

　　两人沉默着，只有一个人吸烟。

　　伊万平静地看着路德维希，平静得如同一个河雾岑静的清晨，广播里传来了胜利的消息。天空仍然清朗，春季刚刚来临。雪白的梨花正要飘零，雪地上脚印已经消融，一切都平凡无奇，无非是又一个漫长的寒冬消逝了，以及2700万人的生命。

　　香烟快要燃尽了，伊万望着那余烬。

　　灰啊，缓缓地蜷曲，犹如因伤心而闭上的睫毛，让伊万想起曾经看到过的泪滴。

　　透明的水痕、仿佛晨光中的伏尔加河，挂在瓦莲京娜奶奶的脸上。老妇人捧着一枝红色的康乃馨，来到纪念碑前，对某个心爱的人悄悄说话……那样的场景，伊万小时候只见过一次。男孩就静静地看，左手被大人牵着，右手捏着一个有弹力的蓝色玩具橡皮球。

　　烟灰从烟蒂落下，时间又重新开始旋转，沉默终于结束。

　　“‘Мне отмщение

　　Я воздам

　　говорит Господь’”

　　伊万按灭了香烟：

　　“圣经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路德维希，侵略战争是不正义的。那么，人类又该如何获得正义呢？难道上帝会替被侵略者主持公道？不，不是这样的。路德维希，难道德国人与苏联人有各自的上帝？对于被侵略的国家而言，要重新获得正义的方式只有一种：反抗，顽强地反抗，然后获得胜利。否则历史就会被歪曲，侵略者会用优美的方式粉饰自己的罪行，就像殖民主义所做的那样，宣称自己是文明与进步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