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74)

　　“伊万……”

　　“所以我当然不会要孩子。耀，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他长大以后只会像我一样。我父亲家的基因是有问题的，脑子天生就有病。我自己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强行带到世界上来受苦？那个小婴儿，我的妹妹……是的，她是幸运的，因为她的生父拥有惊人的财富，别人一辈子连想都想不到的财富……她的模特母亲那么美丽纤细，她长大以后也必定拥有一种令男人惊心动魄的容貌。可是除此之外呢？她一无所有，她出生的这个‘家庭’甚至不能每个周末带她去公园玩耍，给她买一个冰淇淋。而且她这辈子都会受到精神问题的折磨，这是治不好的，耀，先天的缺陷是治不好的。”

　　“……”

　　“当时我看着摇篮中的那个小婴儿，握着她的小手，轻轻给她哼唱了一段八音盒的旋律……那孩子竟然醒了。她睁开紫罗兰色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充满信赖地看着我……安娜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呢？这就是我的小妹妹，我是她的哥哥……我站在摇篮边，那个白俄罗斯女人战战兢兢地靠近卧室，躲在门外悄悄观察我到底要对她的女儿做什么。我就问她：‘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她摇头：‘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我说：‘那就叫她娜塔莉亚吧，受祝福的降生’。后来我就离开了，给安娜打电话：‘安娜，我们有一个妹妹了。’安娜笑了：‘所以呢，傻瓜，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家伙？’我说：‘把这孩子交给我，我会负责照顾她。’安娜有些难以置信，反问：‘你是认真的吗？’我说：‘是的，我会照顾她，我们的小妹妹，娜塔莉亚。’”

　　“原来是这样……”

　　“娜塔莉亚就这样长大。说实话，她的母亲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一个有先天精神问题的小女孩相处，她很害怕娜塔莉亚，有时候甚至会被小娜塔莎打得一边哭一边尖叫，打电话向我求助。我就开车过去安抚小姑娘，有时候也把孩子接到自己家里来住。我母亲无私地接纳了这个孩子，甚至把娜塔莎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她从来不怪娜塔莎和那个白俄罗斯女人。如果我母亲身体状况好，她甚至会为我们兄妹俩弹钢琴，鼓励小娜塔莎跳舞……娜塔莎也爱她，把索菲亚当成另一个妈妈。小天鹅公主就这样长大，娜塔莎，我的小妹妹……说来有趣，娜塔莎喜欢我，却很害怕安娜……我们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小姑娘对双胞胎哥哥姐姐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我们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奥尔加，住在基辅，娜塔莎倒是不怎么怕大姐……这就是我的姐妹们，我爱她们。”

　　伊万说完了，黑皮手套平静地放在膝盖上，金发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柔软。

　　这就是伊万的家庭，那么他自己呢？王耀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全家人的合影被放在窗边，玻璃相框的反光遮住了他和父母的脸……很快，王耀也要面临这个问题。一家人真的应该共同面对无法治愈的疾病吗？如果生病的是爸爸，妈妈会怎么做？妈妈会选择告诉他们三兄妹吗？王耀真的不知道。

　　于是王耀说：

　　“伊万，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你要永远地和家人们告别，你会怎么办呢？你会提前告诉他们吗？还是默默地离开家……”

　　“好问题。”伊万站起身，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该回去了。他像小学生那样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抛向湖面，观察着石子到底能蹦多远。

　　“说实话，这个日子恐怕不会太远了。”伊万说。

　　“什么意思？”

　　“那么我来回答您的问题：假如有朝一日我要永远离开，我会怎么对待家人。”

　　伊万来到耀的面前，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像是要发表一通重要演讲。耀坐直了身子，打算认真倾听他。但是伊万下一秒又马上变得轻佻，仿佛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玩笑。他像是戏剧演员谢幕时那样，微笑着张开双臂，为恋人背诵了一段《卡拉马佐夫兄弟》：

　　“‘我说这话，是害怕我们将来会成为坏人，’阿辽沙继续说，‘但是为什么我们一定会成为坏人呢，诸位？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其次是以后永远不要互相遗忘。这话我还要重复一下。诸位，我要对你们发誓，我不会忘记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现在瞧着我的每一张脸我都要记住，哪怕过三十年以后也这样。’”

　　是的，是的。让我们就这样，一辈子手拉着手……永远，永远。

　　TBC

 

 

 

第110章　浮士德 Фауст

　　*Глава 110 浮士德 Фауст

　　下午，伊万开车送王耀去了受害者女儿的家里。

　　“有任何不舒服就马上给我打电话，别勉强，还有……”

　　“好啦好啦，你又不是我爸爸，我也不是第一天去参加派对的高中生。"耀站在车前和驾驶座上的伊万说话，这时，他听到了几声欢快的犬吠。

　　“汪汪汪！汪汪汪！”一只枣红色的喜乐蒂飞奔着越过草地，直接向他们跑来。王耀想起来了，这是死者沙弗莱养的小狗。“汪汪！”狗狗快乐地跑到王耀脚边，尾巴晃得像螺旋桨。

　　耀笑着一把拥住小狗，把它抱起来：

　　“诶呀，小狗！瞧，伊万，小狗！！你叫杰米对吧？杰米你好，你还记得我啊？瞧杰米，车里有一头熊，来，我们看看熊。”

　　“耀，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带孩子来动物园看熊的家长。"坐在车里的伊万哭笑不得。“其实你很喜欢狗，你发现了吗？”

　　“诶，是吗？我也不知道，我没和宠物犬多接触过……不过我很喜欢警犬。”

　　王耀抱着小狗，尽量不让狗离伊万太近，免得他过敏。但是小狗看到伊万显得更兴奋了，尾巴晃来晃去，小爪子拼命在空中乱蹬，似乎非常渴望与伊万玩耍。

　　伊万很高兴：“瞧，这孩子很喜欢我。”

　　“汪汪汪！”

　　“好了熊仔，你快走吧，我不该耽误你那么多时间，你在学院里的工作应该很忙。"

　　“好，那么我走了，你回家记得打车……对了耀，今晚你还来我家吗？”

　　王耀想了想，把狗放下：“今晚我还是回自己家住吧，因为我工作的笔记放在家里了，我想回去拿笔记。晚上你下了班就直接来我家吧。拿着，这是我家的备用钥匙。”

　　王耀取出一枚钥匙，放在了伊万的掌心。

　　“哦？你还为我准备了钥匙，”伊万微微一笑，黑皮手套握住那枚银色的金属片，“订婚以后我的待遇都不一样了，宝贝，你是已经下定决心答应和我同居了吗？”

　　“才没有呢，闭嘴……对了，我给你准备了小熊睡衣，还有其他洗漱的东西，你不用回家去拿了。再见再见。”

　　“猫猫，难道您没有发现我睡觉从来不穿衣服吗？我还是喜欢搂着你裸睡，你的皮肤好光滑，我真喜欢。”

　　“别那么大声……诶呀，快走！晚上见。”

　　“晚上见，亲爱的，今晚我送你一束鲜花。”

　　伊万向爱人道别，开车走了。

　　王耀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伊万的车子。他低头对小狗说：

　　“好了杰米，我们走吧。”

　　“汪。”喜乐蒂的尾巴随意地甩了两下，脸上也不再露出兴奋的笑容。

　　“？”

　　王耀觉得有些奇怪，小狗怎么一下子不高兴了？或许是因为刚刚他和伊万说了太久，冷落了小狗，所以杰米不太开心。“好狗狗，抱歉，走我们去找你的主人好不好？”王耀蹲下身，轻轻地揉小狗脖子周围的绒毛。喜乐蒂一下子又兴奋起来，绕着他蹦来跳去，“汪汪汪！”王耀笑了笑，带着小狗走向了受害人女儿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