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317)

　　这很好，安娜还算满意。其实她不太喜欢奥尔加姐姐，有时候姐姐表面上都好说话，背地里却会和她抢生意。伊万没有亲自参与到家族事业里，自然不太了解这些。安娜不打算让兄弟烦恼，就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伊万。

　　一家人来到了黑海边的别墅。秀美的风景，夏日怡人的海风总算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阴霾，没有人不喜欢夏日的海滩。

　　伊万始终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了，甚至有心情带着小娜塔莎去海边学游泳。

　　安娜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兄弟又和父亲吵起来……妈妈才刚刚病世几个月，伊万的情绪非常脆弱 ……她不想让伊万发现，其实爸爸最近一直和几个年轻的情妇鬼混在一起。安娜把那几个女人赶走了，威胁她们要是最近胆敢出现，她就把她们当做卖淫的婊子送进监狱。

　　这个“家”早就摇摇欲坠，自从妈妈去世后更是如此……安娜只是不想让伊万更伤心。她知道，伊万爱着妈妈，用他自己的方式。

　　一开始的几天还算顺利，兄弟姐妹们各自在森林与别墅中悠闲地打发时间。夏天凉爽的海风让人心情平静。奥尔加姐姐喜欢在房间里看书，有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安娜，姐妹之间还会友好地闲聊两句。

　　小娜塔莎还是个孩子，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心。小姑娘上午想去海滩上捡贝壳，下午就想去森林里看鹌鹑的巢穴。伊万耐心地照顾着小妹妹，陪伴小娜塔莎，教她关于森林的知识。安娜稍微安心了一些……照看孩子消耗了伊万很多精力，至少能让他少去想那些烦恼的事。

　　他们的父亲也很愉快，几乎每天都到森林里去打猎，享受假期。夏天不是合法狩猎的季节，但既然老布列津斯基能在海边的山林里建起这座惊人的豪华别墅，那么他也有办法让自己的狩猎行为变得“合理合法”。安娜看到过几次，父亲和当地的官员一起有说有笑地背着枪进山里去狩猎松鸡和别的动物。

　　这很糟糕，每次父亲把刚刚狩猎到的动物挂在别墅门口炫耀，伊万的脸色都很凝重。安娜有些不安，尽可能陪伴伊万，安抚自己的兄弟。

　　伊万大概也在忍耐，她知道的……伊万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看在姐妹们的面子上。

　　只有小娜塔莎是完全快乐的，小姑娘学会了游泳，还记住了几十种野花的名字。安娜送了小妹妹漂亮的小裙子，把她打扮得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小娜塔莎终于不再惧怕姐姐，采了野花也会送给安娜姐姐一些。

　　出事的那天是8月下旬的一个傍晚。

　　伊万带着小娜塔莎开车去海边钓鱼了，安娜留在家里处理生意上一些文件。她听到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大概是父亲狩猎回来了。安娜没放在心上，继续工作。

　　差不多四点多，安娜累了，就下来到花园里散散步休息一下。她刚走出大宅，眼前的场景就让她惊呆了……

　　狩猎用的吉普车停在庭院里，车上有一头熊的尸体。那只棕熊的体型不算大，可能只是一两岁的半大小熊，肯定还没成年。司机与佣人们在吉普车旁边闲谈，聊起老布列津斯基如何英雄地射杀了这头熊。

　　安娜心想大事不好，她快步走上去大声呵斥众人：

　　“你们干什么呢！快把熊的尸体弄走！！别让伊万看见， 赶紧把它弄走，现在！！”

　　“安娜小姐，可是……”

　　“不许顶嘴！！我说了，现在就把它弄走，谁都不许向伊万提起熊的事！谁敢在伊万面前说，我就撕烂他的嘴！！”

　　“但是，将军吩咐说……”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安娜昂起头，周围的鸦雀无声，人们不敢出声。“现在，请您，把车子连同熊的尸体一起弄走。我不管你们要怎么处理，哪怕把它拉到市里去卖掉……可是不可以让伊万看到，他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把它弄走，我现在就去和我父亲说清楚，责任不在你，是我做的决定。”

　　“是、是……知道了。”

　　司机怯怯地坐上驾驶座，开着吉普车载着一只小熊的尸体离开了将军的庄园。

　　“见鬼……”

　　安娜心有余悸，她知道假如伊万又看到了小熊的尸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伊万不会再忍耐，他已经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孩子。

　　奥尔加姐姐从豪宅的二楼看到了庭院里发生的事，安娜抬起头，目光和姐姐对上。她气喘吁吁，满心怒气，像是刚刚结束战斗的女骑士……奥尔加姐姐似乎有些畏惧她，匆忙地从窗边退开了。

　　“很好，姐姐不会说出去。”

　　安娜安心了。接下来她得去找父亲，说服父亲不要在伊万面前提起狩猎了熊的事……她正要走进大宅，就听到背后传来汽车的声音。

　　伊万开车带着小妹妹回来了，两人心情不错。小娜塔莎在海边抓到了一些很小的寄居蟹，伊万答应给她找一个玻璃鱼缸，把寄居蟹养起来做宠物。

　　真是糟糕。

　　安娜叹气，既然来不及去找父亲，她就先陪伴伊万好了，至少让她的兄弟心情愉快。

　　“娜塔莎，快告诉姐姐，我们回来了。”伊万微笑。

　　“姐姐！看啊，看啊，彩色壳！”小娜塔莎蹦来跳去，转了一个圈展示自己漂亮的新裙子。

　　安娜勉强地笑了笑：

　　“好孩子，你们今天真幸运。我工作也很累了，你们愿意陪我玩一会儿吗？我们可以一起下飞行棋，或者一起玩游戏机。”

　　“走吧安娜，我们去下棋玩。”

　　伊万笑着，搂住双胞胎妹妹的肩膀，开开心心地一起走向游戏室。

　　那个傍晚，兄妹们在游戏室玩得很愉快。伊万甚至提起了未来的计划，既然没法再演奏了，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重新回学校念书。安娜劝他回俄罗斯，让小娜塔莎也转学来继续念小学，一家人可以相互照应。伊万同意了。

　　晚餐的时间到了，女佣来提醒他们。

　　一家人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齐聚。这座庄园无论从外部建筑还是内部布置，风格都很古典，像是十九世纪的贵族豪宅。这很符合他们父亲的喜好。以前老布列津斯基还在驻东德的军队任职时就走私香烟，就渴望以后拥有一座大房子，建造大庄园。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收入也从以前走私香烟月入6000万马克，增长到了外人无法想象的数字。只有安娜知道具体的情况。

　　布列津斯基一家在长餐桌边坐下，洁白的桌布上放着鲜花与烛台，闪亮的银餐具已经布置好。安娜时常觉得父亲对财富的想象实在过于夸张，那个男人简直渴望回到沙俄时代，就好像二十世纪不曾存在。

　　他们的父亲威严地端坐在主座，作为继承人的安娜坐在将军的左手边。右边坐着长女奥尔加。然后才是年幼的小娜塔莎。作为长子的伊万却坐在离父亲最远的位置。

　　“小娜塔莎，今天你去做了什么啊？”父亲微微侧过头，透过桌上的鲜花笑眯眯地望向小女儿。

　　小姑娘有点腼腆：“我们去看了小螃蟹的家……”

　　“爸爸今天在森林里见到了小熊哦。”

　　“哇，小熊！小熊要不要上学啊？他们的家也是木头房子吗？”

　　“小熊啊……”

　　安娜赶紧打断父亲的话：“对了爸爸，维克多今天把这个季度的报表交上来了，您要亲自看一下吗？还是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你先做吧，亲爱的宝贝阿尼娅。等你处理完了给我看一眼就行。瞧瞧啊，我的女儿多么有出息！可惜，我怎么还有一个没什么用的儿子呢？诶，俄罗斯男人，一代不如一代。我父亲那代人都是战场上的英雄，到了我儿子这辈，呵。”

　　“……”

　　伊万沉默不语，始终礼貌地低着头。

　　“爸爸，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我们还是说一些开心的事吧。您不是说8月底要让我放假吗？我想和大学同学们去里斯本度假，您同意吗？”

　　安娜试图缓解气氛，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讨爸爸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