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盛闻景便会回国,继续进行中华赛区的评委工作。
欧格觉得盛闻景严格,数日相处中,他逐渐发觉盛闻景似乎并不像他自己表现的那样平易近人。
出色的演奏者脾气都不大好,盛闻景只是将自己的脾气隐藏起来而已,遇到专业知识,他还是会“趾高气扬”地挑三拣四,并搬出所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
一曲结束,评委提问原本是盛闻景左手边的评委提问,但盛闻景先他一步拿起话筒,道:“我想知道你参加海选的原因。”
“在我看来,你的实力与参赛经历完全没有必要走这一趟。”
他用的是中文,场内华人极少,选手与观赛群众纷纷交头接耳,盛闻景听到穿着灰色礼服的男生说:“这个评委全场最严,很多最低分都是从他这出现的。”
“难不成,难不成是这个女生的也不能令他满意吗?”
乐相宜双手扶住话筒,淡道:“比赛最重要的是公平。”
“如果你失手没能进入半决赛,岂不是亏大了。”盛闻景道。
乐相宜:“失手只能证明我运气不好,或者我的专业水平不够,运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
“那么你之前获得的十座奖杯都是运气?”
“不,是我的实力。”乐相宜说:“我有集邮的习惯。”
盛闻景乐了,见过嚣张的选手,没见过将蕊金杯比作集邮的人。
即使是当年的自己,也无法说出蕊金杯对我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丢进苞谷地里的玉米粒之类的话。
赛后,组委会准备了自助餐犒劳选手。
盛闻景为了躲避数不尽的阿谀奉承,不得不从酒店小道绕去人迹罕至的花园独处。
只是他抵达花园不久,花园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穿着小礼服的乐相宜怀抱一大杯爆米花轻快步入,她清清嗓子哼唱比赛时弹奏的小夜曲,才哼了个开头便猛地戛然而止。
评委与选手尴尬地四目相对,乐相宜后退半步,“你好。”
“你的名字怎么念?”盛闻景决定缓和气氛,问道:“快乐的乐,还是乐器的乐。”
“念第二个音。”乐相宜说。
盛闻景将长椅让出一半给乐相宜,乐相宜大方地捧着爆米花报答他,说:“礼尚往来,这是我在甜品台拿的爆米花。”
海选长达五小时,评委满打满算也只有六位,几个人挨个点评也够呛。盛闻景说得嗓子发痒,只想多喝水,于是委婉拒绝了甜蜜的爆米花。
他点评的次数相比较其他人来说已经很少了,但说话太集中又得能令选手听清,这对盛闻景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毕竟他还得用英文表述。
两个人就那么无聊地呆坐了半小时,乐相宜忽然说:“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姓也是。”
盛闻景:“淡妆浓抹总相宜。”
“嗯,无论什么音乐都会相宜。”乐相宜说。
乐相宜的成熟与她的年龄格格不入,盛闻景联想到当时的自己,笑着说:“我以为自己的十五岁很厉害,但你更胆大。”
全场参赛选手都有家人陪伴保驾护航,唯有乐相宜是一个人背着书包来的。
上台前将包交给认识的人照看,下台后从包里拿出小面包充饥。
“怎么没带监护人陪同呢?”盛闻景问。
乐相宜扁扁嘴:“我爸在店里煮米粉,每到周末客人都特别多,你知道的,那些外国人很周末来华人街。”
华人街?
盛闻景诧异,旋即问道:“你家在华人街?”
乐相宜:“我爸在华人街卖过桥米线。”
世界上的巧合总是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相遇,盛闻景又说:“那么你认识一个叫沈望的工程师吗?”
“沈望哥哥?”这次轮到乐相宜面露惊讶,她眨眨眼,卷翘的睫毛在眼角留下一道极细的影子。
盛闻景无奈道:“之前我和沈望去华人街吃饭,沈望带我去吃了整条街唯一一家过桥米线。”
乐相宜立即骄傲道:“我家的米线好吃吧!”
“大骨熬的汤底,我每天晚上都帮爸爸看火呢!”
盛闻景终于在这个十五岁的女孩脸上看到符合她年龄的笑容,点点头道:“特别好喝。”
“咕噜——”
女孩的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大叫。
乐相宜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向盛闻景发出邀请。
“盛老师,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你回家吃米线怎么样!”
盛闻景想到傍晚还有来自国内的视频会议,正欲找借口拒绝时,月相宜已经用她随身携带的电子手表拨通电话。
她说:“喂爸爸!待会我带沈望哥哥的朋友回来吃饭,你多煎一个鸡蛋喔!”
第108章
盛闻景再次回到了那家华人街店面,乐相宜带他乘坐了一趟直达的公交车。
女孩的中文很好,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演奏钢琴时目中无人,此时倒像她这个年龄段该露出的神色与举动。
看得出她的家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踏进店面,老板乐呵呵地端出新鲜出炉的米线,盛闻景诧异道:“您怎么知道我们抵达的时间。”
路途遥远,期间还有无数红绿灯之类的等待,乐相宜上车后便再未打开手机,老板是怎么预计他们回华人街的时间的。
老板说:“相宜喜欢计算路途时间长短,回家前她会提前告诉我时间,我在她计算好的时间里做饭。”
乐相宜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抽出一次性筷子打算开吃了。
她说:“爸爸,我今天比赛是第一名哦。”
盛闻景心中略微诧异,他看了看乐相宜,正欲说什么,只听乐相宜道:“盛老师,其实这都是简单的计算题而已,也不能准确估量具体时间,爸爸只是今天恰巧卡在了我们回店里的时间而已,没他说得那么神。”
“比赛结果会在三个工作日后公布。”盛闻景纠正,“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第一名。”
“可我看不到在场有谁能比我弹得更好,盛老师你也太谨慎了吧。”
盛闻景当年自诩第一,但结果未曾公示时,他仍旧视所有人为劲敌,不敢断言第一是自己。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自信吗?
他略微疑惑地问老板:“乐相宜同学经常这么认为吗?”
老板乐了,忙不迭揭女儿的短:“好几次被别人截胡,牛都吹出去了却拿不到奖杯,别提有多可怜,半夜藏在被窝里偷偷哭。”
“哪有!”乐相宜眼神飘忽狡辩道。
沈望带盛闻景前来吃饭的时候,老板只当盛闻景是沈望工作认识的朋友,乐相宜听父亲恍然大悟,连忙说:“爸爸,沈望哥哥身边的人肯定不一般,再说盛老师哪像做工程的人,明明像为艺术献身的艺术家!”
盛闻景莞尔,觉得乐相宜的嘴可真是太甜了,笑道:“不算艺术家,从事创作讨口饭吃。”
“钢琴圈子就这么丁点大。”月相宜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下,补充道:“盛老师你要做评委的事早就在华人圈传开了,大部分人还是支持你的。”
能做蕊金杯评委,即代表被组委会那群德高望重的老钢琴家们认可,乐相宜见盛闻景似乎很喜欢吃蔬菜,他将碗中的青菜快要挑完了。
她跳下凳子跑去厨房又拿了点,瓷碗摆在盛闻景面前时,她指指楼上道:“二楼是爸爸给我准备的琴房,盛老师你要弹一首吗?”
盛闻景纳闷道:“很多人都建议我继续弹钢琴,但我并不打算重新回到演奏赛道。”
他并没有那么多的体力再完成一首乐曲,苏黎白演唱会的伴奏已经是他的极限,即便如此,盛闻景对于自己仍旧能弹一点简单的音调已经十分满足。
人应该懂得知足,至少他没有死在十八岁。
乐相宜:“但喜欢音乐的人是不会拒绝邀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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