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纯对这边的路况不太熟,走了一条最拥堵的路,恰巧盛闻景也需要整理自己的情绪,他偏头对忐忑观望自己表情的吕纯说:“放松,我没有生气。”
吕纯这才呼地长舒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糖果说:“你要是低血糖,先吃颗糖垫垫。”
盛闻景接过糖果,这是巴黎的本地牌子,他刚来的时候就在蕊金杯会议室见过,大糖罐中全是这个牌子的水果糖。
拆开五彩斑斓的塑料糖纸,车载通讯提示顾堂来电。
“早安。”盛闻景平静道:“顾时洸左腿截肢,还需要在ICU观察一周,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现在我要发一条新闻给国内媒体,在此之前得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盛闻景说。
顾堂:“我找到了当年的视频。”
“你找到了当初参与蕊金杯的企业员工。”盛闻景被糖酸地打了个激灵。
“应该是他们找到了我。”顾堂的声音忽大忽小,说:“你的定型喷雾在哪?”
盛闻景咬碎糖果,咬牙切齿说:“现在是找定型喷雾的时候吗?”
“但我要接受媒体采访,发型得——”
“知道了,我联系造型师。”盛闻景打断顾堂,道:“选择现在公布视频,顾堂,顾氏的股价不要了吗?”
顾时洸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又爆出丑闻之中最重要的证据,即使是对盛闻景有利,但盛闻景也不得不考虑顾堂的处境。
顾堂那边安静了半秒,道:“小景,我没有想过能从顾氏全身而退。”
“我姓顾。”
他强调道。
因为他姓顾,因为他出生在顾家,所以无法与所有后果割裂,而他如今想赎罪,只能将那些光环褪去,赤裸地接受审判。
顾氏股价下跌,顾弈又被顾堂一脚踹进监狱,大厦将倾之时,无数见不得顾氏独大的人会纷纷上前来踩一脚。
但盛闻景尊重顾堂的选择,正如顾堂相信他那般,道:“我支持你的每个选择。”
“大不了我养你。”
顾堂笑了,说:“我有私房钱,不会饿死你的。”
造型师比盛闻景早十几分钟上门,盛闻景跨进公寓的时候,顾堂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将硬盘交给盛闻景:“这是原件。”
“嗯。”盛闻景将硬盘装进口袋,问道:“但发布前,我得先联系公司的公关部。”
当初曝光此事时,舆论抵达巅峰,如今这则视频将再次引起关注。看顾堂的表情,盛闻景推测他应该是已经看过视频了。
“我不会打开它。”盛闻景是这样承诺蒋唯的。
天生善良的人,即使作为旁观者,也会在事件蒙尘后产生愧疚,直至将此带进坟墓。
主动寻找顾堂的,是当年距离舞台最远的年轻员工。当时她才大学毕业,家人找关系将她塞进顾氏实习,实习只是为了履历稍微好看一点,以她的学历,很难真正进入顾氏。
女生当时正在三楼看台调试舞台录制角度,摄像机清清楚楚记录了盛闻景被害的全部经过。
因为是实习生,人事变动的缘故导致她的资料并未第一时间录入系统,导致顾氏排查人员时并未找到她头上。
而她在当日工作结束收回录制器材时,突然发现摄像机是开着的,而里边存储着顾时洸伤害盛闻景的俯瞰视角。
俯瞰,将整个舞台囊括其中。
那是一场噩梦,鼓足勇气敲响顾堂办公室门的盛妍泣不成声,她说:“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被顾总报复,可是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盛闻景被害的情景。”
“我不敢,我怕顾总报复我的家人。”
“那些员工里,有报警倾向的人都失踪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盛妍颤抖着将硬盘交给顾堂,哭道:“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如果我明天就去死,我希望今天的顾时洸能受到应有的审判。”
第111章
盛妍。
u盘在盛闻景指尖来回翻转,盛闻景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和自己一样,也姓盛。
难道姓盛的人,一辈子总得承担一些无法磨灭的伤痕,才能算得上完整的人生吗?
那这份代价也太大了。
盛闻景完全能够体会盛妍担惊受怕的心情,被良心谴责却不得不被某种权力压得喘不上气,最终屈服。
盘内储存的是盛妍的自白,以及盛闻景受伤的全过程,盛闻景再次问顾堂,你全部都看过了吗。
顾堂没说话,沉默地望着盛闻景。
由于场面过于血腥暴力,预备公布的那份视频内,血液弥漫之处皆被打上了马赛克,这是为了维护大众的情绪,也是保护盛闻景。
盛妍说,这份视频躺在她的电脑中多年,她也在事发那年看过一次,长达三十分钟的视频,她没有勇气挨到第十分钟。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盛闻景的手已经被折断。
收到视频后,顾堂将自己缩在房间内反复播放,近乎折磨地让自己从中找到每条犯罪证据。
他得记录这些伤,并与律师一同将盛闻景当年的验伤报告一一核对。
提交给法院的文件里,这是最重要的部分。
“那个时候的我在干什么呢。”顾堂喉头滚动,放下手中的车钥匙,轻轻抚摸盛闻景的脸。
“我在休息室等待你彩排结束。”
“有家餐馆很难预约,我打算带你去吃他家最有名的杨枝甘露。”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艰涩沙哑,甚至哽咽。
透过盛闻景这张成熟从容的脸,他看到了当年充满傲气的年轻钢琴演奏者。
倘若没有他的犹豫,那么盛闻景如今该是享誉世界的年轻一辈,最优秀,最富有才华的钢琴家。
他一直都想成为钢琴家。
话音未落,顾堂神经抽痛,像是千万根针细密地刺进他的心脏,顺着血管融入身体,刺穿每一粒细胞。
他泪流满面地顺着角柜缓缓滑至地面,双手捂住眼睛,滚烫的眼泪自指缝中奔涌而出,接触空气的瞬间变得冰凉。
啪嗒,啪嗒,啪嗒。
落在光洁明亮的地板中。
崩溃来得自然而汹涌,顾堂几乎无法找到呼吸的频率。
他整张脸涨得通红,胸腔内的氧气消失,直至发出窒息的咯声。
“……”盛闻景手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体对受伤的记忆充满奇妙的保护性,除了不能再弹钢琴的损伤,盛闻景几乎已经遗忘了当年受伤时的痛楚。
但现在看到顾堂突如其来的崩溃,他忽然有种莫名的释然,大概他还是想顾堂承受与自己相当的心理压力,并充满报复心地想,如果你能怀着这样的心情度过一生就好了。
所以他没能第一时间安抚顾堂。
实在到了不能再耽搁的时间,他才缓缓俯身,捧起顾堂的脸说:“该出发了。”
他无奈叹息地擦干顾堂眼角的泪,去浴室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用水打湿,一点点地帮他擦拭泪痕。
“多大的人了,哭得太狼狈会被我笑很久的。”盛闻景安慰道。
顾堂:“小景,这份视频也可以不公布在网络平台,只当做重要证据提交给法院进行不公开审理。”
盛闻景愣了愣,旋即浅笑道:“但这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算是……算是钢琴生涯的一部分。”
“至少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曾经将我所喜欢的音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如果让盛闻景完全释然,那大概是直到死也不能可忘却的遗憾,但生活仍旧在继续,或许现在所拥有的,便是对于盛闻景来说最好的安排。
他没有办法挽回已经失去的东西,却仍然有能力抓住当下他所珍视的一切。
因此,他用掌心贴着顾堂的脸,认真说:“顾堂,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不仅是现在的自己,也是现在的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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