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再往里走,穿过一层如意洞门,重檐的宫殿覆以蓝色的琉璃瓦,墙,柱,门,窗大多朱漆,与青绿描金的斗拱交相辉映。
沿着蜿蜒回廊继续向前,四周可见假山,土丘,栅栏,漏窗,花墙,月洞门等等,轩馆亭厅环列,房间若干并联成一座房屋,几座房屋再围城庭院。
喜字临窗,戏台搭上,正红的灯笼下坠着明黄的流苏,在屋檐下微风中轻轻的摇晃,鲜艳的红绸系上房梁,留下一截朱色缎面垂在柱边。
仆人领孟扶渊等人与姬鸿意打了个照面,两人说上几句客套话,也不再没话找话地强聊。寿礼已经让十七等人送给管家,清点入库,孟扶渊也就不在姬鸿意面前逗留,径直去往姬鸿意为无为山庄预留的座位上。
才坐下,孟扶渊端起瓷杯,送到唇边正准备喝上一口,突然想起清鸿门门主的人皮下是泯灭良心的魔教教主的魂魄,不由得脊背一寒,急忙放下。
浩浩荡荡十来人拘束地站在原地不动未免太过扎眼,因此,孟扶渊也就没有强留影卫在身边,告知他们可以在清鸿门内走动,只不过要万事小心,见机行事。
孟扶渊自己也不愿意表现得过于疑神疑鬼,就当这场极有可能成为鸿门宴的寿宴只是一场普通的宴席,他没坐多久,又起身四处走走,路上还遇到汴清予和蔚楚歌,还有一些在三派切磋和江湖大审中眼熟的面庞,相互打个招数,免得失了礼数。
赏景也不能赏个尽兴,孟扶渊心底的弦不自禁地绷紧,唯有以不变应万变,静静等待客人来齐。
“拜见清鸿门门主。”
“叫我尊上。”
本该在正厅接待客人的姬鸿意,此刻却忙里偷闲坐在后院攒尖八角亭,将眼前浑身僵硬弯腰作揖的汴清予拉起来,感受四面吹来的习习柔风。
“……尊上。”
姬鸿意只笑不答,他眺望远处的春色,忽然没头没尾地感叹一句,“我最喜欢春日,生机盎然,冰雪消融,死而复生。”语罢,他又轻声将最后四字念了几遍,如此,这四字便能流连唇齿,供他细细回味。
汴清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什么也不说,免得说多错多。
姬鸿意知道汴清予不是话多的人,不仅如此,怕是要自己说上两句,对方才愿答一句,想要逼得对方开口,还只能自己屈尊降贵发声询问:“你怎么看?”
汴清予敛去眉眼间的神色,平静道:“尊上言之有理。”
姬鸿意盯上对方看了几眼,然后蓦然伸手握住汴清予的手腕,看似软绵绵的力道,其实强硬有力,根本无法轻易挣脱,他将汴清予拉到自己身侧,以一种紧密相贴的姿势,圈住对方,使之无法逃离。
汴清予藏在衣袂下得另一只手死死攥紧,指尖几乎要刺入血肉之中,面上却无一丝破绽。
毕竟他已经忍耐过一百多年的岁月。
“怎么不主动来找我,反倒要我亲自去派人找你过来?”姬鸿意话锋一转,又开始发问,面上反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尊上日理万机,事务繁多,我怕打扰到尊上。”汴清予垂首,轻声道,停顿稍许,他才继续补充道,“打扰到尊上,难免尊上会对我生厌。”
姬鸿意闻言仰头哈哈大笑几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怎会对你生厌?”
他大笑着又将人拉近几寸,“阿雩这是在和我见外了。”
“我怎么觉得阿雩同我许久未见,非但没有更加情真意切,反倒是生分许多?”
汴清予低头,“尊上多想了。”
姬鸿意也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手滑上对方的腰侧,“倘若我说,我办这场寿宴,只是为了光明正大见一见阿雩,阿雩信吗?”
汴清予的身躯连同伪装出的自若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滞。
他没想到姬鸿意会直接问他这个问题,电光火石一刹那,汴清予心底已经闪过千百种念头,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装傻,冒险一试,或许能够从姬鸿意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来,“尊上大动干戈办一场寿宴,请来的也都是江淮的武林名家,应当不只是祝寿这样简单吧?”
汴清予面上堆起恭维的笑,“我虽然想信,却不敢信,不过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假话,尊上愿意这样说,我自当喜不胜收。”
“阿雩,你要明白,假作真时真亦假。”姬鸿意漫不经心道,“真真假假,谁知道呢?我自己都分不清,刚刚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
汴清予垂眸,眼帘轻颤,心中暗道,果然,他不可能从姬鸿意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下一刻,对方的手突然捏住他的下巴,汴清予所有的思绪霎时断了。事情终于演变到汴清予会讨厌的那一步,也是汴清予知道自己永远不可避免的那一步。
姬鸿意吻上来的时候,汴清予的腹部开始痉挛,身体下意识地抗拒,理智却让他不得不假装享受这场交融,汴清予只觉得自己恍惚间回到了一百多前被强行喂下连心蛊时,唇瓣上柔软的触感像是成千上万只蛊虫在牙关后的舌尖上蠕动,争先恐后地爬向喉咙深处。
惊惧,恶心,作呕。
但是只能被迫承受一切,还要装作欣喜,装作受宠若惊。
有那么一瞬,汴清予想直接伸手卡住对方的脖颈,他受够了演戏,他想和姬鸿意同归于尽。
还好忍住了。
贸然行动只会功亏一篑,已经忍过一百多年,也不差这一时。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汴清予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已经变得麻不不仁,不由自己控制,姬鸿意这才留恋不舍地从自己的唇齿间离开。
他停下后,故作温柔地替汴清予将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
汴清予任由对方的动作,宛如失去魂魄与神识的傀儡,他看着姬鸿意眼中隐约浮现的情意,只觉得虚伪讽刺,他不是没看见过姬鸿意滥杀无辜,满手鲜血的模样。
做完这些,姬鸿意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随后又将视线投向银白面具下的一双秋水剪瞳深处,“对了,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他凑近,轻声呢喃,“傅成鹤是你派人去杀的,对吗?”
呼啸的风灌满衣袖,料峭轻寒不肯散。
汴清予瑟缩了一下,面色却若无其事般坦然,他承认得很爽快,因为早就有所预料,“是我杀的。”
姬鸿意的右手缓缓爬上对方的脖颈,像是在挑逗与抚摸,又像是无声的威胁,“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独享尊上的喜爱。”汴清予对答如流,妖冶地笑了,笑意却无端发冷,“傅成鹤我看着实在是碍眼,干脆就杀了。”
姬鸿意闻言似乎也怔愣一瞬,大约是没想到对方给出这样的答案,但是显然,他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于是他又吻上对方的颈侧,“白雩,你狠起来可真像我。”
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了无踪迹,汴清予半垂眼眸,状似温顺地答道:“阿雩多谢尊上的称赞。”
姬鸿意朗声大笑。
他的双手仿佛化作毒蛇,又一次滑腻腻地在汴清予腰间游走,汴清予静默地承受,对方也就愈加放肆越界。
于是终于到了汴清予无法忍受的地步。
“尊上……”他的声音终于开始抑制不住的微颤,“这里是……外面……”
腰带已经被姬鸿意解开,掉落在地上。
汴清予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恳求,因为以姬鸿意的作风,真的可能在四处漏风的八角亭中做出那些事情,即便这里是姬鸿意私人后院,也难免会有客人仆人误入撞见,姬鸿意是不在意这些,但是他在意,他现在还有一层天枢派掌门的身份。
姬鸿意面无表情地打量汴清予的脸。
即使有面具遮掩,汴清予也觉得姬鸿意沉默的这段时间无比难熬,他甚至已经在想倘若姬鸿意执意不放过他,他该如何巧妙脱身?
半晌过后,姬鸿意终于再次开口,他先是哈哈笑了两声,“阿雩面子薄,行,那就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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