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还是做不到,在霍一身边使用无一生还的陵元功法,这样仿佛是他亲手结束对方的性命。他也不想死在霍一面前。
他骗过我这么多次,那我也骗他一次,下不为例,不过分吧?
孟庄主在心中暗道。
对方说:“好。”
然后他沿着阶梯缓缓而下,对面是大风呼啸而行,灵活地钻入行人的衣衫,隐约有片片浮雪飘落,蒙住去者的眼睛,天色灰暗,乌云凝滞,远处隐约传来孤鸟的哀鸣。
他远远眺望,已经看到清鸿门门主的脸庞。
孟扶渊于城墙下,于霍一看不到的死角处,止住脚步,他开始默念,“序卷,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
脚下的土地开始摇晃,震动,随后毫无征兆地皲裂,裂纹向四面八方蔓延,雪花和疾风坠入初生的深渊,他似乎听到远处魔教大军摔落的马匹和嘶鸣与惊叫声,魔教慌乱的时候,孟扶渊的心反而完全地平静了。
于是他继续默念。
“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万物生,破阴阳之变,则众生灭……”
远方似乎有人在大声地咒骂时运天灾,还有人反复恳求想要即可撤退,孟扶渊听了只觉好笑,他们竟然此刻还没发现这是人祸而非天神作祟,嘈杂哄闹的声音,蜂拥而上,像是一股不自量力的浪潮,孟扶渊却忽然在其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声音。
余光之中,有人从城墙匆忙向自己跑来。
是霍一。
他那么聪明,果然还是骗不了他。孟扶渊有刹那间的走神,然后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专一地默念出后面的功法口诀。
“山河大地,十方虚空,尽皆消陨,归于寂灭……”
地动山摇,轰然作响,坚挺的城墙开始变得脆弱不堪,开始摇摇欲坠。眼前的景象正如梦境中上演的场面,阴霾爬上碧空苍穹,宛如一张灰沉的巨网,密密麻麻,严严实实地笼罩于这方狭隘的城池。地面上的裂纹已经伸展向视线所及之处的他方,落雁宫中唯有几棵在寒冬常绿的草木,霎时失去赖以生存的汁液,它们的枝干变得蜷缩,枯黄,开始凋零。
终于,快要结束了。
孟扶渊不敢稍有放松。
他将体内真气再汇聚丹田,缓缓闭上眼睛,他即将完成功法的最后一步,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会重生。
须臾之间,有身影一闪而过,一把剑直直从背后刺入自己的胸膛——
孟扶渊因为猝不及防的剧痛猛然跌倒在地,他努力仰头,想睁开眼睛,看清是谁暗中偷袭他,让这次的计划功亏一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下一刻彻底失去意识。
“快醒醒吧。”
一片深重的混沌之中,他听到有人轻声呢喃,似乎在对他说话。
是谁?
我又是谁?
他努力地想向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宛如灌铅,于是只能举步维艰,寸步难行,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缓慢地,一步一步朝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对不起。”
“我也不想,可这是天人族的使命。”
那人无比愧疚地对着自己说道。
“你会在将来重生。”
“所以我,谷主,觉惠法师,还有死于这场大战的正派的所有人,都不是无谓的牺牲,我们的希冀会凝结在流逝光阴上,重现与一百年后的第二次除魔大战时。”
“正派不会落败。”
“我坚信。”
那人说完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却步履坚定,像是奔赴一场注定死亡的结局。
可是他还没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于是他努力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对方,却因为千钧重的双足,最终只能被迫让对方远去,化作黑点,最终消失不见,他有些颓废地停住步伐。
下一瞬,许多声音一齐响起,聚流成溪愈演愈烈——
“沈阁主,我相信,正派将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苍天有眼,因果报应,魔教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要你永远记住,你是陵皓阁阁主,你是江湖之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沈濯。”
最后那个声音响亮地呼唤他的名字,于是他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孟扶渊吃力地撑开眼帘,一束微淡的光破窗而入,融于他的瞳孔之中。
“快来人啊,庄主醒了!”照顾孟扶渊的药童惊喜地喊叫。
孟扶渊略显迷茫地打量周围的布景,一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这里是哪?”
守门的霍一已经忙不迭地推门而入,关上门,答道:“回庄主,是明二在徐州的私宅。”
孟扶渊吃力地坐起身,因为牵扯到伤口,不由痛呼一声,他的嘴唇泛滥着难看苍白,艰难地翕动,“发生了……什么,落雁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恰逢傅八送来药汤,霍一双手接过,舀一勺送到对方唇边,“庄主先把药喝完,我再和庄主好好说。”
孟扶渊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轻地颔首,任由对方一口一口地喂药,才咽下最后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再次重复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月前,也就是庄主使用陵元功法的那天,晁子轩捅了庄主一剑,于是姬鸿意顺利占领落雁宫,庄主的计划功败垂成。”霍一蹙眉,“我及时带着庄主从落雁宫宫主和弟子逃亡的路线离开,好在并没有落入姬鸿意的手中。”
孟扶渊不可置信,“怎么会是……晁子轩?”
“晁子轩早就走火入魔了。”霍一正色道,“幸好我当日执意要留在落雁宫中,不然庄主可能就比命丧晁子轩之手。后来我听说,晁子轩已经弃明投暗,成为魔教一员,江湖大乱,许多危在旦夕的小门派听说这件事,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
孟扶渊想了想又问:“只晁子轩一人,还是整个陵皓阁?”
“只晁子轩一人。”
孟扶渊虽不愿信,但是也知道自己此刻纠结晁子轩投身魔教的原因已经无济于事,“魔教和正派,目前是什么情况?”
“落雁宫沦为魔教所有,正派的势力又倒下几个。”
孟扶渊颦眉道:“可我现在重伤未愈,也用不了《陵元功法》。”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两人面面相觑,一齐陷入了沉默。
往后几天,孟扶渊苦思冥想,只能得到早日疗伤,再上战场的死办法,他本就魂魄有损,复原身体要比一百年前他还是沈濯的时候慢许多,身体承受能力也不如往常,因此他急于运功治伤,却反倒弄巧成拙伤了身体。
霍一见状难得厉声劝诫对方,“庄主寻常聪明通透,怎么此刻愚钝至斯?欲速则不达,我知庄主心急,可是急于求成,最后只会是前功尽弃。”
孟扶渊被霍一头一回劈头盖脸的呵斥说的怔愣许久,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你这是这一个月来替我掌管无为山庄,竟然也有几分庄主的架势。”
霍一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又口不择言,连忙跪下认罪,“属下失礼。”
“你起来。”孟扶渊摇摇头,“我不是怪你,你说的确实对。急也不是办法,只能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孟扶渊醒来的第十天里,战线情报一封接着一封的来,正派的浮盈门也沦为魔教所有,正派又倒下一家,连连败退的局势不改,江湖乱成一团。
见状,孟扶渊不禁重重地叹一口气,他伸出双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时,耳边又响起脚步声,孟扶渊心道,恐怕又是正派落败的情报,却不想,这次小厮是空手来的,只带了一句话——
“庄主,有人自称天枢派掌门,想求见庄主。”
孟扶渊闻言眼底一亮,“快请他进来!”
没过多久,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不速之客推开,汴清予一身黑色斗篷,缓步走进孟扶渊的内室,然后将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摘下来,露出自己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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