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步伐变得更快了,霍一担心孟扶渊体寒难耐,又将对方搂紧一些,忽觉肩头一重,只见孟扶渊迷迷糊糊将自己下巴放在霍一肩上,血色全无的唇瓣与右耳靠的近了,声音近在咫尺,霍一终于听清对方的话——
“燕元白……你怎会知道……那个手势?”
心头一窒,霍一的脚步似乎有片刻停顿,而后在街巷之间疾速穿行,襟裾纷飞。
一缕如滴血的残阳破窗而入,余晖落在浅眠的人面庞上。
孟扶渊睁开惺忪睡眼,头还昏昏沉沉宛如铸铁,只见自己已经躺在一张矮榻上,身上盖厚厚一层蚕丝被,屋子陈设简单,只有一些必备的木制桌椅。
虽然周围环境陌生至极,但孟扶渊知道自己脱险了,这里的陈设和明二所绘图纸上的所差无几,孟扶渊视线落在刻于木桌一角的竹节图案,他此刻可以确定,这是明二的宅子。
明二手下的人分布在鄂州一带,自己此刻应该是在燕元白的配合下,成功与明二回合。
孟扶渊本来没想过自己会和晁子轩争锋相对。提前让影卫转移在陵皓阁的重要物品,并且让明二派人守在陵皓阁外接应,都是孟扶渊担心自己需要逃离,以防万一留下的后手。还好他早有准备,否则事发突然,孟扶渊是弄巧成拙,把自己送到对方手里去。
此次算计晁子轩可谓有惊无险,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徒劳无功。
至少孟扶渊知道了,晁子轩早在一开始就知晓自己的生辰八字后六字和沈濯相同。
所以初见时种种亲昵热情,究竟是真的觉得自己与沈濯有几分神似,还是在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自己,降低自己戒心,想让自己作为招魂的容器?后来主动晁子轩主动提出带自己去沧浪转亭,恐怕也不仅仅只是想帮一帮无为山庄,而是别有用心。
能成为一派之首的人,又有几个不精于算计?
孟扶渊冷笑,本来还想再推算一下最近得来的线索,突然紧闭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是杨七。
杨七手里拿着一卷针灸布包,“庄主醒了?”
“嗯。”孟扶渊点头。
“那属下正好给庄主针灸。”
杨七熟练地为孟扶渊解开衣衫,一一上针,凝神贯注,将针缓缓转入皮肤,用指尖轻轻弹几下,上完所有针,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杨七这时才问道:“庄主身体畏寒,好不容易调理好些,日后可千万不要再浸在冷水里超过一刻钟了!”
孟扶渊轻笑,“此次事发突然,实乃无奈之举,我日后定会注意。”
杨七脸上面无表情,并未接话,大约是不相信孟扶渊的承诺,转身,正要离去,门又一次响了。
陆九推开门碎步飞奔过来,“庄主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我了!当时燕大侠抱您回来的时候,焦急难耐,我见您面无血色,也担心得要命!”
“嗯。”提到燕元白,孟扶渊的双眸忽而变得深沉,“对了,燕元白人呢?”
杨七:“方才在给您熬药。”
孟扶渊的半垂眼帘,脸上浅淡的笑意也没有了,反而隐约透露一股威严肃穆之气,“你等回告知他一声,我要见他。”
杨七颔首。
陆九闻言,反倒在一旁插话取笑道:“庄主要见他?难道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庄主您可不知道,您一夜未醒,燕大侠也一夜没睡,守在庄主身边,现在又去厨房给庄主煎药。我们影卫见他辛苦,想来替换他,他还不愿意。我看了都觉得燕大侠真是尽心尽力,情真意切啊!燕大侠如若是个女子,我定要劝庄主娶了她!”
陆九本意开玩笑,以为孟扶渊会呵斥住自己,却不想孟扶渊闻言却沉默许久。
半晌无声后,孟扶渊才开口对杨七道:“你不用替我传话了,让他好好歇息一会吧。”
陆九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惊声问出半句结巴的话,“庄……庄主,您难道也对燕大侠……有……”
“有什么?”孟扶渊冷冷一眼扫过去,“你替我把行李中梨花木制的书箧带过来,别认错了,是四角包了金箔的那个木匣。”
有点意思?
陆九忽然怂了,只敢在心里小声道。
见陆九还一副呆愣模样,杵在原地不动,孟扶渊提醒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本庄主都使唤不动你了?我急需书箧,你速去速回。”
“属下遵命。”陆九闻言一溜烟飞走了。
杨七也紧随其后退下。
不消片刻,陆九带来了孟扶渊要的书箧,一将东西交到孟扶渊手里,陆九就自觉离开,并将木门掩好。
卧房里又只剩孟扶渊一人,他坐在榻上,右手伸进衣襟里,顺着锁骨往后摸,掏出系在脖颈上的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把钥匙,孟扶渊单手解开红绳结,将钥匙取下,打开书箧,里面整整齐齐一摞书,最上方一本的封面上,是用天人族密语书写的“天人族预言”五个大字。
然而孟扶渊意图并不是天人族的天机。
右手沿书箧壁一侧伸向底部,孟扶渊抽出压在最底下的一本书册,翻开阅览,书册是蓝皮,封面上并未题字,里面的内容也只有一句话,可以说是毫无用途,但是孟扶渊却将它与天人族的预言放在一起,可想而知,这本蓝皮书册在其主人心中的地位。
一刻钟之后,孟扶渊合上书册,目光深邃黯沉。
少抄了。
少了七遍。
第64章
霍一端着药推房门的时候,只见孟扶渊正静坐在榻上,背后靠一个蚕丝枕,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一轻声道:“庄主醒了!”
孟扶渊抬起眼皮,扭头看向霍一,“你来了。”
霍一大步向前,坐于榻边杌凳上,将手里的汤药递上去,“庄主,这是杨七配的汤药,庄主快些喝下吧。”
孟扶渊便将视线转移到浓褐色半透明的中药上,水面隐约浮现出两人的倒影,看不真切,像是雾里探花,形容难辨,孟扶渊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燕元白,我头晕,手也泛酸,提不起劲来。”
霍一一愣,觉得自己隐约间似乎懂了孟扶渊的意思,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面色踌躇,犹豫不定。
孟扶渊见状便直接道:“你喂我吧。”
霍一又是一怔,不过这次反应得快一些,他随即低头捏住勺柄,慢慢地搅和。药才煎好,霍一走的急,因此汤药还烫的很,青瓷碗上浮动一层浓重的水雾,霍一轻轻吹了吹,而后顺碗壁舀了一口,贴在碗壁处的汤药会凉的快一些。
孟扶渊似乎是漫不经心,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霍一熟练地动作上,眼底意味不明。
霍一一勺一勺地喂药,孟扶渊就一心一意喝药,直到最后青瓷碗里只剩下褐色结块药渣,勺子空了,霍一替孟扶渊刮去嘴角的药渍,正要收回手,突然被孟扶渊一把抓住——
霍一是影卫,历经风吹雨打,肤色偏深沉,孟扶渊是养尊处优的无为山庄庄主,皮肤白皙,隐约可见肌肤下青色脉络,分开看还不算明显,此刻两只手放在一块,差别鲜明。孟扶渊的体温偏低,手背处冰凉一片,霍一不解孟扶渊是何意,只是因为手背冰凉的触感而陡然心跳变快,“庄主?”
孟扶渊并没有松手,而是在对方肌肤处轻微摩挲,逐渐划至腕口,似乎在寻找什么。
霍一浑身僵住,但是并未反抗。
许久之后,孟扶渊缓缓松手,眯起双眸,沉声道:“燕元白……我后悔了……”
“庄主此言何意?”
“燕元白,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孟扶渊抛出没头没尾一句话,霍一想不明白,不由问道:“庄主说的是那句?”
“你说你要对我负责。”孟扶渊直截了当地点出。
霍一闻言瞳孔紧缩,“庄主……此言又是何意?”
孟扶渊盯住霍一的脸,视线从他脸部轮廓边缘处划过,嘴上说道:“我后悔了,我要你对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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