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进一步的推敲和琢磨,我发现,原来《陵元功法》之所以能够做到天下无敌,是因为它取魔教之长补自己之短,我父亲虽然丧命于魔教之手,但我不会因噎废食,对魔教所有的武功都深恶痛绝,鄙弃至深,同时我也不得不佩服阁主沈濯,目光长远,高瞻远瞩,原来他早在一百年前就发现,过阳过刚的功法,在百年后必然会面临滞塞难行的地步。”
“再后来,匿名信的事情一出,江湖哗然,开阳派很快也得到了消息。起初,长老们只当开阳派问心无愧,不必杯弓蛇影,而我却猛然惊醒,现在的开阳派里,有疑似魔教武功的,不知真假的《陵元功法》,陵皓阁既然要派人来搜,那不管江湖众人最后把这本武功秘籍认成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腥风血雨,群舌之战。”
孟扶渊附和般颔首,心中暗道,确实,就算众人愿意相信这是《陵元功法》,不免有人过分眼红,生出歹念,联合几大势力,暗中偷袭开阳派,抢夺天下第一的《陵元功法》。
“其实,我当时如若能够狠狠心,直接将它烧掉,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徐悯笑容苦涩,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哭,“陵皓阁阁主起身前往北圻宗的第一天,我们就得到了消息。长老们都不以为然,只有我执意要把这些书册烧掉,长老们听说我要烧书,又痛心疾首,又是好言相劝,他们不愿意就此眼睁睁放弃这个拯救开阳派唯一的机会,我晓之以理,他们觉得我小题大做,对我动之以情,最后我一人势单力薄,说不过他们,双方各退一步,决定每人背一段,齐心协力把《陵元功法》全文背下来,再烧掉。”
“可是这《陵元功法》哪有那么好背?这是可是沈濯的大作!我研究十几天,序卷都没看完,死记硬背,终于勉强记下所有看似毫无规律可循的字句。可怜我从小就被我那掌门父亲逼着背书,成为了掌门,还要被长老逼着背书。”
“于是,我们烧书的动作迟了一步,再加上阿翎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出《陵元功法》其中的秘密,偷偷将书保存下来,我们的行动终究还是暴露了。”
徐悯的语气忽然变得极淡,像是浮烟般的虚无,尽显疲惫,“幕后人实在是算的太准,他连人心都算了进去。陵昭北联盟匿名信一出,本是天下知,从匿名信一出到陵皓阁的人赶到开阳派搜查这段时间里,我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这些书册,但是,人有贪恋,有欲望,想要两全其美,最后反倒一事无成。”
“原来如此。”孟扶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清楚了。敢问开阳派有仇家吗?或者,你觉得是谁在陷害你?”
“我不知道,我没有证据。以上一切皆是我的推测。”徐悯凝眉思考半晌,才说道,“不过,我想这人既然敢用这个计谋,说明他能肯定,三派切磋,开阳派会是最后,如此一环套一环,背后的算计才能一点点串起来。可是三派切磋五十年一次,真正的实力变化,应该只有北圻宗内部的人最是清楚,都说外行人看热闹,旁人哪里懂这些?”
“这样的话,从情理上推测,只有两个合适的人选,蔚楚歌和汴清予。鉴于天权派历年第一,这次三派切磋又是汴清予当掌门后面对的第一次的切磋,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天枢派掌门汴清予。”
孟扶渊一时无言,沉默片刻,他郑重其事地对徐悯说道:“多谢徐掌门愿意坦诚相待,我自当竭尽所能,替掌门申冤。”
“孟庄主肯信我,我感激不尽。”
重回四大天王像旁,孟扶渊依然处于出神的状态。
徐悯寥寥数语,给出的线索却像是倾盆大雨,将孟扶渊淋了个满头,雨雾朦胧,他一时不知归路。
但是有一点,他和徐悯的猜测是一样的,他也觉得幕后人是汴清予。
甚至,孟扶渊这里还有更多细枝末节,在佐证徐悯的推测,比如,三派切磋尚未结束,他要前去查魂与楼时,汴清予就书信一封,说他知道这次三派切磋的结果是开阳派最后,比如,那首提前预示开阳派结局的打油诗,是汴清予派人为开阳派的江湖大审而提前造势,再比如,誊抄到山洞的《陵元功法》残章后,汴清予不但不震惊,还未卜先知般让他在江湖大审上不要乱说话。
重重细节一闪而过,让孟扶渊想为汴清予撇清干系都难。
另外,如果汴清予真是幕后黑手,那就意味着他知道《陵元功法》的秘密,他知道潜鸾山石壁上有《陵元功法》的残章。
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伫立在一旁的赤黄青白的四大天王像不怒自威,再看一眼,依然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第88章
孟扶渊轻手轻脚地将静心堂的门掩上,只留徐悯和几位守夜的小卒一同在阴森可怖的静心堂中,无言煎熬过这漫漫长夜,而后他稍显迷惘地抬头看了一眼无垠的夜空。
皓月星辰,万籁俱寂,正是夜深人静。
呼啸寒风萦绕周身久久不去,孟扶渊四指抓紧宽大的袖口,企图拦住见缝插针的夜风,畏寒的毛病每每到深秋就会犯得厉害,孟扶渊在寒霜一般的月色下疾步,视线忽然撞见一盏明黄色的方形灯笼,他顺着灯光向上看去,“燕元白?”
明灿灿的火光映满纸糊的灯笼四壁,盖住满地寒凉的银华,孟扶渊朝向浓厚一片的亮光又走上好几步,靠的近了,焰色弥漫,将他的衣袍晕染出一层暖洋洋的明黄,他伸出右手,也不提前问灯主人的意见,就接过对方手中的木棍,另一只手掩在上方,任由火焰将掌心照出一层淡淡的血色。
霍一挪动半步,正巧站在风吹来的方向,勉强挡住部分凛风,他俯视孟扶渊,低声问道,“你方才去找徐掌门谈话了?”
孟扶渊将左右手换了个位置,用火的余温去暖和另一只手,“你果然聪明,能猜到我的行踪。”
停顿的间隙,他将右手翻转,掌心朝上,企图用同样的方法驱散手背处的冰凉,“我之所以愿意费这几天的脚程陪陵昭北联盟来昭元寺走一遭,就是为了能和徐悯掌门好好谈一次。毕竟,这次大审,留下的疑团实在是叫人只觉扑朔迷离,雾里探花。”
霍一便问:“原来你在来之前,就单独找过觉明大师?”
孟扶渊略微抬头,他轻笑道:“自然,我可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霍一闻言先是片刻怔愣,随后也跟着孟扶渊极浅地笑了一下。
孟扶渊最见不得霍一这样——有忠实憨厚,木讷规矩之外的生动神色。心痒痒的孟庄主决定付诸行动,得寸进尺,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去牵霍一的手,肌肤相贴,他享受着对方虎口和指骨处的薄茧带来的新鲜的触感,“我是得到觉明大师的首肯才能够进静心堂,无为山庄也只有我一人有此特权,你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傻等。”
“所以,你干站在这里等了多久?”
只听得被人称作“傻”的燕大侠,浑身僵硬好似不自在,尤其是被孟扶渊握住的那只手仿佛在刹那之间变成冰雕,动弹不得,他愣愣地说道:“没多久。”
孟扶渊挑眉,执意问出一个答案,“没多久是多久?”
其实想来时间也不会短,孟扶渊在心中暗道,毕竟自己初入静心堂时,天才将将蒙上一层暗灰,现在已经浓如堆墨,孟扶渊不禁低头笑了几声,同时中指指尖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地打圈,暗自得意地欣赏霍一在自己预料之中的僵态。
很好,有进步,至少没甩开我的手,孟扶渊心道。
霍一:“……大概,半个时辰?”
知足常乐,见好就收是孟庄主的为人处事的准则之一,因此孟扶渊也无意在这件小事上多费口舌,他没忘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探讨,于是他便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踱步之余对霍一说道:“方才我去探一探徐掌门的说辞,倒是问出许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凭借自己惊人的记忆,孟扶渊将自己与徐悯在牢狱里进行的对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一遍,几乎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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