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孟扶渊抬首问霍一,“你觉得,可信吗?”
没有指名道姓,在常人眼里,霍一下一句应该是要反问孟扶渊话里的主角是谁,但是霍一没有,他像是看破孟扶渊的意图,于是将这场江湖大审中的主角便挨个分析了一遍——
“徐悯掌门,我觉得有八成可信。”
孟扶渊眉头一动,颇有兴趣地问道:“哦?何出此言?”
“正如庄主与徐悯掌门在静心堂的对话,徐掌门说的太多了,单从情理上分析,他若是在撒谎,能给出这么一长串说辞,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在撒谎,但是他未雨绸缪,早有准备,其实他早就洞悉对方的行动,并且结合对方的计谋,将计就计,编出这套似乎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可言的谎话。”
霍一郑重道:“但我其实更愿意相信徐掌门并没有撒谎。换个角度思考就会发觉这个设想并不符合情理,如果对方的动作早就被他尽数看穿,那徐掌门完全可以采用更加完备的对策,至少他不该,也不会在明白对方计策的状况下,还要装作无意间掉入对方的连环计,涉足这场风波。事态瞬息万变,万一幕后之人有后招,只要他徐掌门踏入一步,就极有可能使得自己陷入如今的囹圄之地。想办法将自己完全摘出去,显然是更为明智的选择,再说江湖大审上,徐掌门的种种表现,也不似作假。”
孟扶渊附和道:“你与我想的一样,我也觉得,徐悯是可信的。”
因为徐悯说辞都能在之前汴清予给自己的指示中找到对应的线索。还有就是魔教在陵元一五五年重现天日的预言,这两点,让孟扶渊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
但是汴清予写给自己的密信,还有天人族的秘密,就连无为山庄的影卫都不知道,孟扶渊也无意向霍一多加解释,不管怎么说,霍一手里的线索虽然少,但是得出的结论却和自己一致。
而后孟扶渊又问:“那赤焰帮的苏少侠呢?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五成吧。”霍一继续道,“谁知道苏少侠是演技精湛还是发自肺腑?谁知道他是字字血泪,还是受人指使,以性命做要挟?他原本时常神志不清,汴掌门一句他已经治好,谁知道他到底治没治好?”
“因此我无法断定。”
明明事态越来越叫人有如雾里探花之感,孟扶渊闻言竟然稍加欣慰,至少霍一与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这说明自己还是跳出了幕后之人的局,暂时没有被“浮云”遮去望眼,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那魂与楼楼主喻孑然呢?”
霍一皱眉,缓缓道:“我觉得不可信。”
之前从未把话说的太绝对武断的霍一,到了喻孑然这里,却忽然间变了态度,孟扶渊听闻之后,第一件事不是问他缘由,而是渐渐舒展眉峰,扬起唇角,“我也觉得不可信。”
“我们真是不谋而合,心有灵犀。”
孟扶渊转头,四目相对,视线直接撞入对方的深沉却坦荡的眸底,笑意也变得愈发灿烂,半张脸浸润在暖黄的火光中,显得更加明媚且夺目,“你说,我们该不会还要再心有灵犀一次——就连我们觉得他不可信的理由都是一模一样的吧?”
第89章
谈话的这会儿功夫,两人已经一同踱步至寮房前——当然是孟扶渊今日要歇息的房间,霍一在静心堂前吹冷风等孟扶渊,本意也是想要送他回去。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孟扶渊是决计不肯放人离去的,当然,就算是这个话题终了,孟扶渊也是一定要纠缠片刻光阴,才愿意让霍一离开。因此,孟扶渊攥住霍一的掌心,强硬地不容拒绝地将他拉进自己房中,再将门合上。
步行至烛台旁,从容不迫地慢悠悠点了三支蜡烛,孟扶渊稍加挪动一下烛台的位置,看一眼身后的霍一,再看看烛台,又挪几寸,好让对方也照到光亮时不会直接被晃到眼睛,同时口上问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霍一便道:“你先。”
“好。”
点完蜡烛的孟扶渊还不停歇,又走到窗边,依次取下撑起支摘窗的叉竿,路过木门旁,不忘把门闩带上,“因为他的说辞,前后矛盾,不攻自破。”
霍一颔首道:“确实如此。”
“我说完了,到你了。”该关的门窗此刻全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严严实实,将寒风挡个干净,孟扶渊便心满意足地坐在罗汉床边沿,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支手肘架在侧面围子上,“究竟是他的哪一处说辞,让你起了疑心?”
孟扶渊想了想又问霍一,“你坐过来,站着不累么。”
这些年过去了,霍一早已习惯孟扶渊的行事作风,倘若他还天真地以为孟庄主这是在向自己征求意见,而不是委婉的命令,那他可以说是在无为山庄的白活了数十年的光阴,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霍庸,还顶一张“燕元白”的面皮。
于是他挑了一个离孟扶渊还算远一些的位置——罗汉床的另一头,坐下,“有两处。”
“第一处,是喻孑然之前说,魔教余孽对苏少侠又割舌头又是喂药,我觉得,多此一举,以魔教的作风,干脆一刀毙命,从此永绝后患。”霍一继而说道,“现在又多了一处。”
“魂与楼在江湖本就只是名气大噪,地位却算不上高,因此,江湖大审的事情,他魂与楼楼主完全可以选择不掺和,可是他却日夜兼程地赶来了。说明他对于赤焰帮被害一事,很是关注,至少没有做到袖手旁观。”
霍一沉声说道:“可我记得,当初你问喻孑然要人的时候,只说送到北圻宗,没说送往天枢派,所以我想不明白,如果他早就对开阳派留有疑心,在听说庄主想要将人送到北圻宗的时候,怎么说也要多问一句,是不是送往开阳派吧?他就不怕,无为山庄是开阳派的同盟,将苏少侠送回去,正合徐掌门的心意,不仅省去对方费力寻找漏网之鱼的功夫,甚至苏少侠可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吗?”
孟扶渊原本四指在膝上轻轻地敲,听到最后他忽然停下,他转身,轻轻慨叹道:“真是心有灵犀。”
“你与我想的,简直是分毫不差。”
微颤的烛光闪烁晃眼,无法细致地工笔勾勒出霍一硬朗的面庞,只晕染出半面的醺黄,反倒相极了墨客笔下的写意画,看似随意的色块却描绘出了十足的神韵,他的另外半张脸,因为鼻梁的阻碍,浸透在烛光去不到的夜色中,明与暗一时汇聚驻足在鼻峰,光影的交融,如梦似幻,让孟扶渊几乎失去抵抗的欲望。
突然想吻上去。
想酣畅淋漓,想神魂颠倒。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孟扶渊原本觉得自己作为一庄之主,身份尊贵,怎么说也应该是别人来主动向自己示好,怎么说自己也绝对不应该放下身段,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格外亲近一个长着榆木脑袋的万年不开花的铁树。
可惜忍不住。
后来想想,也不可惜。
孟扶渊跪坐在霍一的身旁,狭隘的罗汉床上,他吻上去的时候,双手抓住对方的双肩,沉溺在忽如其来的情欲里的孟扶渊甚至勉强分出了一点神思,他想,眼前的人要是这次敢推开自己,他一定——
好在霍一没有,于是他也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窗外徐徐凉风萦回在缱绻夜色中,屋内他们在忘我地进行耳鬓厮磨的前戏。唇齿间的气息化作无形的烟云,让身处其中的人飘飘欲仙,醉生梦死在这场半晌偷欢,忙里偷闲的狎昵之中。
人总是贪婪地,不知餍足地想要更多,本性如此,难逃俗套。
孟扶渊暂时离开了霍一的唇畔,气息却似藕断丝连,缠绵地流连于两人胸膛之间,充实地膨胀地填满其间的缝隙,也因此,他们亲密无间,孟扶渊胸前的衣料因为缺少赖以生存的氧气而剧烈地起伏,他的食指搭上了霍一的腰带,亲昵地带有挑弄意味地勾散,对方默许了他的动作,衣襟垂落,素缟散成雪白的花瓣,于是像极黯淡夜色中昙花一放时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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