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杨七便道:“那次北朔一行,我并未跟随前去,因此也不甚了解。怕是没法给谷主解惑了。”
“没事没事。”这个结果,对于华琼笙来说反倒不意外,毕竟连副庄主都不清楚的事情,影卫大概率也是一无所知,她又道,“杨含雪,你既然博览群书,那你听说过——”
华琼笙特意将这七个字咬得很清楚,“春毒和连心蛊吗?”
话音刚落那一瞬,杨七陡然瞳孔紧缩,他下意识地猛一抬头去看华琼笙,随后他立刻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敛眉垂首,叫人无法看清眸底霎时惊现却久久不散的神色,“……没听说过。”
几缕薄云微卷,正是晴空万里好天气。
“小十啊!”傅八猫腰躲在医馆外的墙角,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朝前方看一眼,然后回头对身旁的路十说起悄悄话,“你觉不觉得,杨七最近和谷主走得很近啊?”
“是啊是啊!”路十嘴里嚼蜜饯停不下,还不愿噤声,忙不迭地在一旁附和,然后他忽然想起自己说错话的经历,又压低声音对傅八道,“不过这话可千万别给九哥听——”
“咳咳。”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清嗓子的声音。
“……见。”路十尴尬地转过身,心虚地笑了。
傅八也跟着路十欲盖弥彰地笑笑。
陆九无奈道:“你们别一副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你们,我们去没人的庭院说去,走吧?”
陆九迈了半步,发现两个人还愣在原地,似乎是左右为难,他很疑惑,“还不走吗?”
路十嚼着果干说,鼓起腮帮子,“走。”
傅八点头如捣蒜,“走!”
陆九转回头的刹那,眼前却浮现方才视线无意间瞥到的景象,是杨七和华琼笙。说是无意间,其实还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的在意的吧?
想到这,陆九脸上悠闲自得的神态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隐约闪现的黯然。
我到底还是没忍住,没忍住不去看,陆九有些自嘲地想。
庭院里只有几个扫地的奴仆,用芦苇编的扫帚清理还未融化的霜雪。
三人围坐在圆形大理石桌旁。
“最近我肩负影卫的任务,还要抽时间完成罚抄,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今日终于挤出点时间来。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俩,我那晚……”陆九神色不自在的扭过头,目光游离,“我醉的不省人事的那晚,有没有口不择言说些什么,杨七有没有听到?”
傅八:“没有!”
路十:“有吧?”
两人面色微变,对视一眼,然后一齐转头看向陆九——
傅八:“其实有的。”
路十:“没有没有!”
陆九:“……”
陆九很是无奈,“你们不必这般照顾我的情绪,我只是想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你们就直说好了。其实我只想,那晚,从你们找到我之后,到将我带回竹林小筑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是在南风馆里找到你的,我俩和杨七到场的时候,你身侧依偎着两个面容清秀的小倌,你一手搂住其中一个,另一只手勾起白玉酒壶,往口里灌酒喝……”
陆九险些跳起来,好在及时被身旁的傅八按住肩膀,他不可置信地大声惊呼,“依偎?!搂住?!”
路十踌躇地回答道:“是的,我确定我没有看错,那时,我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惊,也就多看了几眼,尤其是九哥放在小倌腰间的手……”
陆九额头青筋直跳,许久之后,他悔不当初,语重心长地对身旁的两人说道:“听你爷爷一句劝,醉酒害人,真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见陆九还有心情开玩笑,傅八和路十也就稍微放心一些。
陆九又问,“那后来呢?”语罢,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添上一句,“杨七……他,他见我这副样子,有没有什么反应?”
傅八面色为难,“七哥你知道的,他就是个冰块脸,我当时特意去留意了七哥的反应,结果七哥他根本就没反应,一路上他都面无表情!”
陆九闻言,目光闪烁几下,一时间复杂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来,自己是暂时松一口气还是隐约有失落之意,“那后来呢?”
路十蹙眉,迟疑地说道:“后来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就是我们替你付了酒钱,将你从南风馆带出来,你那时神志不清,我哪敢让七哥架你回来?于是我和八哥两人主动请缨,杨七就在我俩身旁走,到最后,我架不住你,才让杨七换我下来的……”
陆九喃喃道:“杨七……竟然还架着我走了一程吗?”
路十颔首,“是的。”
陆九摇摇头,驱散脑子里的杂念,“你继续说。”
路十便继续道:“九哥你当时醉得厉害,说了许多话……”
陆九眉头一跳,连忙追问,“我说了啥?”
路十忽然沉默了。
“大概就是些,要忘记过去,展望来日的话。”傅八见路十无言,只好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地说道,然后他连忙安慰显然在崩溃边缘游走的陆九,“小九,你别太担心,你那时口齿不清,只有我们知道内情的,才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七哥应该是不知你所云的。”
陆九:“……”
陆九干脆问出来,“我是不是说,要彻底忘掉杨含雪之类的话?”
傅八闻言忽然间静默无声,反倒和路十面面相觑,两人像是好巧不巧都被粘住唇缝,一言不发。
陆九勉强地扯一下嘴角,似乎是打算笑的,可最终还是没笑出来,他垂眸道,“和我想的大差不差,难怪他这几天一直躲着我。”
傅八和路十闻言不由地看向陆九,后者刚想说些什么安慰陆九,陆九似乎是有所察觉,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这件事,从此以后就烂在我们仨肚子里吧,谁也不许再提了。”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目光犹疑地看向陆九。
牵动嘴角,这次陆九终于挤出来一个笑容,“你们不用这样,我已经放下了。”
陆九他低声重复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真的放下了,真的。”
第107章
从诊脉后,汴清予以无为山庄副庄主秦喻的身份,在琼光谷调养了两个多月的身体,效果却微乎甚微。
光阴流转,已经从春日逃到了初夏。
这两个月里,华琼笙已经是千方百计地查阅古籍,完善给秦喻用的药方,然而结果却不尽人意。她自己也明白,蛊毒是活物,本就狠毒,又在秦喻体内停留一百多年,实在是过于根深蒂固,想要彻彻底底地剔除,真的只能放手一搏,死马当成活马医。
华琼笙倒是不在意万一没有成功过帮秦喻解毒,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她只觉得,她需要尽力找到一种万全的破解之法,如此,让蛊毒在江湖能够销声匿迹。
可惜这倒是一项大工事,江湖还没有人能大功告成。
即便是正道流芳百世的医师医圣,他们的医书里,对于蛊毒的记载也只是寥寥几笔,更没有不损伤精元的破解之法,蛊毒毕竟和别的毒不同,旁的毒源自毒草毒木,终究是死物,可是蛊毒是活物,寄托于宿主的养料,更懂得趋利避害。因此,古时旧药方里,想要解蛊毒,结局都逃不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华琼笙殚精竭虑,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晚上,终于还是定了主意,于是第二日,她郑重其事地唤孟扶渊和汴清予来大堂交谈一番。
“今日,我想同庄主还有副庄主商量一件事。”华琼笙直截了当地说,“副庄主的情况属实有些复杂,我为副庄主调理了将近三个月,却不见显著效果,思来想去,可能我们要亲自去一趟北朔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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