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猛然压下的巨石,让人惴惴不安。
正如同他现在的处境。
曹刘身为曹国公和荣熙公主的儿子,原本可以不必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
可他清楚得记得,荣熙公主在许多年前,也曾经感慨过从前的辉煌,这些外放的权势,其实从永宁帝开始就逐步在收缩,为了避免权势被滥用,先帝早就做出了不少限制。而正始帝更是进一步打击,之前针对的只是诸王,紧接着便会是世家,而曹国公本是从开朝就传承下来的权贵,这一批人,如今只剩下多少呢?
帝王的权势在不断扩张,曹刘自觉有心,想要遏制这过程,也算不得愚蠢。
可他错就错在,既参与其中,又过于张扬。
在正始帝的措施越发激进,惹得不少世家权贵不满后,曹刘便不断收到了从前这些“友人”的联络,不仅是联络,他还借此从中窥探到了不少世家的打算。
他们未必是要颠覆王朝。
只是换个天。
而世家做事,向来不可能鸡蛋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曹刘闭上了眼,沉沉叹息。
不管薛青再怎么挖掘,最多能牵涉到的,便是如今这天牢里的人。他细细一数,都能说得出来是谁……郑家的郑士杰,徐家的徐惠,康家的康海生,恒氏的恒正,焦家的焦世聪……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些人的名讳,他们要么是本家的分支,要么原本就是分家,或者是庶出子弟。
棋子。
曹刘的手指纠缠在一处,都是棋子。
就连他,也不例外。
曹刘借由着他的身份来往于京城各处,传递消息,窃听情报,勾搭女人,并利用她们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收集讯息,这些都是惯用的手段。
因为他们本来就可以合理地出现在任何一处,压根就不会惹来怀疑。
而这一回出事……
曹刘微蹙眉头,知道根源都出在焦家。
焦世聪,还有死去的焦明香……
他下意识要翻身,却猛地碰痛了包裹着的膝盖,疼得他瑟缩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喘息,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焦家会被盯上?”
这才是真正的一步错,步步错。
“曹刘,曹刘——”
狱卒从黑沉的走道走了过来,举着木棍敲了敲铁质的栏杆,“大理寺卿要提审你。”刚才还在乱七八糟想着事情的曹刘嘴巴立刻就苦涩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藏在稻草堆下。
他慢慢坐起身来,盯着受伤的膝盖龇牙咧嘴。
曹刘对这个并不陌生。
只他自认为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即便让他过去,那也……
一步步挪进房间的曹刘愣住,他发现这里头除了他之外,还有好些面熟的人,那一个个投射来愤怒和怨毒的眼神怎么都不可能忘记。
曹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乱瞄,一下子看到了原本薛青坐着的那个座位。
而远处那些摄人心魄的刑具,他是半点都不敢看。
那是一把宽大的椅子,手边有着堆放东西的架子。而在左手边,原本空着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一块如同木桩的东西,挂着一块……皮?
曹刘盯着那东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的心里冒出惊悚和畏惧的感觉,却忍不住盯着,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令人畏惧,却又熟悉的纹理。
那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像是……人皮?
曹刘猛地颤抖起来,下意识想要咬住大拇指。
为什么,那张皮……
是谁的皮!
…
“他们不会那么快承认的。”
景阳宫内,正在传道受业解惑的郑明春在听到大皇子的疑问,摇了摇头。
他将手里正在讲的经书放下,背着手在大皇子的面前踱步,似笑非笑地说道“大皇子,您也知道我的出身。不过我的师父收徒,是不看出身门第,只看天分和品性,所以这对我的影响倒是不大。可是,如我师父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不管走到何处,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分散成小团体。”
大皇子正襟危坐,手里的动作停下,点了点头。
郑明春继续说道“但这也不绝对,因为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管世家做出什么决断,都不可能将全部的力量压上去。我会出现在您的面前,成为您的皇子师傅,这里面虽没有郑家的干预,可我未尝不是他们的后手。”
他毫不在乎地用自己来举例。
“我是象征着忠于皇室的那部分,当然,如果他们成功了的话,我也可以作为操控您的手段。”郑明春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惊世骇俗,“所以,一个家族里,存在几个声音,那很正常。”
“这并不能解释我刚才的问题。”大皇子淡淡地说道。
郑明春撇了撇嘴,大皇子这岁数虽然小,却是猴精猴精的。
郑明春“因为没有实在的证据。”
他手里的教鞭点在桌面上,摇头晃脑地说道,“焦家,焦世聪,曹刘,林欢,还有林氏……这几处,是摆在明面上,板上钉钉,一定会被处置的。而动手那伙恶徒就不用说了,基本都覆灭了。可是郑家的,康家的,还有杂七杂八那几家,眼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唯一的人证就是曹刘,顶多再算上一个林欢,别的呢?”
这也是莫惊春动手的时候,会让那么多世家权贵震怒的原因。如果都是照着莫惊春这粗鲁的作态,那都直接掀盘子算了!
大皇子“林氏宗子便要被押送入京了,到时候有没有证据……那就值得说道了。”
郑明春笑着说道“说不得,林德明来个宁死不从呢?”
大皇子呵呵“那不是正好?陛下正愁没有人撞上来,让他大开杀戒,好好发泄一番郁闷的情绪。”
郑明春无奈摇了摇头,大皇子这话倒也是没错。
这位皇帝,确实是有那样的心性和手段。
被他们讨论的正始帝,眼下却是懒散地躺在长乐宫内养伤。
长乐宫年内的安神香暂时去除,据说是老太医认为,安神香虽然是用作平息之用,但在帝王养伤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种过激的效用。
帝王大手一挥,让人换成了云罗香。
那是和莫惊春惯用的香料。
不是特别昂贵,但味道有些香浓,初闻起来,和莫惊春这个人的感觉有些差别,可混合着莫惊春身上的味道气息,便成为让人食之入髓的味道。
正始帝坐在软塌上,半心半意地批改奏折。
他背上的伤口,在两日前,就已经由老太医亲自动手拆线,那剧烈的刺痛,倒是算不得什么。老太医自身警惕得紧,动手的器物都用热水烫过后再上火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准备什么烧烤的器物。
正始帝的腿上躺着个小人偶。
刘昊进来时,留意到那小人偶的存在,脸色有一瞬的扭曲,然后平静地移开眼。
这只是个小人偶,这不是莫惊春。
他在心里重复,这才削弱了少许诡异的感觉。
……实在是,太像了。
刘昊在心里吐槽。
陛下究竟是怎么做出来那么相似的人偶的?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来,前几日太傅看到陛下随身携带的小人偶时,也露出这种古怪的表情。
太傅是不是也觉得……这东西,可怕到有些吓人?
刘昊收敛心神,欠身说道“陛下,郑夫人和康夫人刚刚入宫。”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母后会处理好她们。”
刘昊欠身,“是。陛下,前方传来消息,莫大将军吃了败仗,退了三十里。据说是因为明春叛军送往前线的一种新式武器,可以直接炮轰城墙。”
这是刚刚送来的军情。
那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士兵,刚送达这消息,就累晕过去。
正始帝扬眉,将小人偶拎起来趴在肩膀上,然后坐正了身,“数量几何?”
刘昊“不多,但胜在出其不意,险些让大将军损失惨重。好在大将军及时从敌军的部署中看出异样,所以早就做好了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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