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咴——”
好姑娘总算是忍不住,即便莫惊春再如何安抚,藏在天性里的敏锐还是让她意识到眼前是个危险的存在,而且那勃然的杀意还在不断攀升。
会死!
好姑娘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莫惊春的反应极快,他几步抢跑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死死地牵制住好姑娘的动作。
不然她就要直接冲向手无寸铁的正始帝。
莫惊春上马后,好姑娘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冷静下来。
但下一刻,她便朝着山林猛地奔跑过去。
——主人已经上马,还不快跑?
这是好姑娘简单粗暴的想法。
而正始帝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深之色,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就在莫惊春打算撒开手,让好姑娘先跑跑发泄时,他就感觉身后猛地一重,另一个力道压了下来,然后越过莫惊春死死抓住他的手,连带着他的缰绳——
原本松开的手再度绷紧。
“她很聪明。”
莫惊春听到了正始帝的声音,低沉而暗哑。
带着诡异的扭曲。
“动物往往总是比人要来得敏感,尤其是这种天性敏锐的品种……”正始帝拖长着嗓音,慢吞吞地说道,“其实夫子从前,也是如同她一样敏锐谨慎。”
他还记得,那个异常敏感的莫惊春。
每一次动作,那尖锐的警报都会撕扯着莫惊春,强迫着他远离正始帝。
如今这个钝然的莫惊春,是正始帝一次次尝试靠近,再一点点压抑着莫惊春体内的敏感,逼迫他不得不熟悉公冶启这个危险的存在。
久之,身体便也麻木。
就好像当真将豺狼,当做病猫。
第九十八章
好姑娘很生气。
她感觉到马背上多出了不属于主人的重量, 而且还是那个让她讨厌的人。她下意识颠簸跑动起来,迅速地朝着山林的方向奔跑。
卫壹和墨痕在后面见状,也纷纷上马追赶, 生怕一个错眼, 人就不见了。
可即便好姑娘身上骑着两个人, 拖着这样沉重的力量,她的速度居然远远超过了卫壹和墨痕胯下的马匹, 甚至在冲入山林时,那些马的跳跃和转速都比不上好姑娘。
墨痕咬着牙说道:“卫壹,这样不行!”
他说话都冒着极大的风险。
因为一个不小心,他可能就在颠簸中咬断牙齿。
卫壹清楚墨痕说的话没错。
即便莫惊春的身边跟着暗卫, 可是在骑马的时候,就算那些暗卫的武艺再高强,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而且还有陛下……
正始帝是故意来蹲守郎君的!
陛下的状态摆明了不对劲,如果什么都不做任由着郎君被带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之前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就让卫壹很是担忧, 若是再来一次, 那当如何?
听说马是一种极有灵性的生物,好姑娘会险些袭击陛下,怕也是觉察出了陛下的危险。
卫壹:“追, 不能停。”
他胯下的马匹在猛地跳过障碍物后, 一个不小心磕到舌头,满嘴都是血腥味。
就在他们的追逐中,好姑娘带着两人迅速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只留下跑过的痕迹, 不得不细心追逐起来。
…
莫惊春的手指攥紧缰绳, 生怕再继续下去,他们会深入无人之地,直到马匹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方才能强迫着好姑娘停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们已经入了极深处的地方,抬头望,便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几乎望不到天。
莫惊春的呼吸急促,感觉喉咙似有隐约的血腥味,他微蹙眉头,身后传来的温度不断辐射,强有力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正始帝的手还覆盖在莫惊春的手指上。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陛下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他们眼下身处的地方太危险了,如果遇到什么事,只有他们两人和一匹马,未必能够安全。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夫子想说的只有这个?”
“最重要的,当然只有这个。”莫惊春微蹙眉头,手指摩挲了下好姑娘的脖子,安抚着尚且焦躁的马,“若不是陛下肆意妄为,便不会深入至此。”
正始帝义正言辞地说道:“是你的好马儿肆意胡来。”
莫惊春抿唇,“如果陛下没有上马的话,方才臣便能够让她安静下来了。”
帝王倒打一耙的功夫却是了得。
不过莫惊春想到之前好姑娘差点袭击陛下一事,最终还是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仔细观察起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到回去的路。
他们身上连武器都没有,都是赤手空拳。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寡人最痛恨的便是夫子这一点。”
痛恨?
莫惊春被这个词抓住耳朵,下意识回过头。
正始帝的手指摩挲着莫惊春的手腕,然后顺着皙白不见天日的地方滑了下去,摩挲着细嫩的皮肉,轻声细语地说道:“或许夫子从来都不知道,每一次看到你如此冷静淡然的模样,寡人都想做点什么……打破它。”
“……包括您之前让臣杀了清河王的事?”
正始帝低低笑出声来,仿佛听到了莫惊春话里的薄怒与不满。
他摇了摇头,声音骤然冷却下来,“是,也不是。”
他不会为了那样愚蠢的理由去打破夫子的信任。
手指总算突破了莫惊春的戒备,插进了莫惊春的指缝,然后两只手紧扣到一处,那力道之大,几乎要碾碎根骨,让骨头都疼痛起来。
“寡人只是想告诉夫子,什么叫做极致的情绪。”那诡谲疯狂的声音就贴着莫惊春的耳朵响起,“如果只有浅薄的欢喜仍是不够,那再加上浓郁的憎恶又如何?这够不够夫子再起炽热的焰火?够不够寡人留住镜花水月中的夫子?”
莫惊春一时间只觉得古怪,又觉得荒谬。
他看不透陛下的想法和猜测,却有一种恐慌之感,仿佛刚才陛下所说的,是一道还未开启的恐怖盒子。
那盒子不过刚刚掀开一角,就足以令人畏惧发疯。
莫惊春深呼一口气,沉静地说道:“陛下,是臣哪些做法,让您产生这样荒谬的想法?”
正始帝喃喃地说道:“夫子,这便错了。”
莫惊春问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以为这是近期的事情。
可这不是时间能够衡量的麻烦,而是从伊始便诞生的问题,正始帝的心中始终潜藏着无穷的破坏欲,对莫惊春的恶念并非是无端滋生,而是伴随着疯狂的爱欲而逐渐扭曲偏执。
爱与恨总是相伴相生。
两人坐在马背上相拥,远远看去是一道异常和谐的画卷。
可唯独画中人才知道彼此的危险。
正始帝:“寡人只想留住夫子,难道有错吗?”
莫惊春简直要为帝王这胡言乱语气得懊恼,他厉声说道:“陛下,您究竟在说什么胡话?眼下臣不就坐在您的怀中吗?”还有什么留住不留住?如果是在数年前,这个说辞还有些挣扎的余地,可是在眼下,这又算是什么问题 ?
身后男人的语气近乎怨毒,冰冷淡漠的语句贴着耳根发出来,令人忍不住颤栗。
“夫子,半年前,你给予莫广生的书信,是不是曾提过想要离开京城?”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莫惊春怔愣了片刻。
好半晌,他抿唇说道:“臣只是与兄长探讨了各地的情况。”而后或许在其中增添了几句希望亲眼目睹的话。
偶尔莫惊春和父兄的家信中,也不是没有提及到远方的风景。
这样一二句对话,落在浩瀚的书信中压根算不得什么,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若要衡量计较起来,也不单单这份书信。
他觉得陛下提起来,并非是为着担心这个。
正始帝:“寡人知道夫子没有真正离开的念头,只不过借由此事,寡人开始在想,依着夫子的秉性,若是预见什么违背了你理念的事情,会不会挺身而出?会不会为了这些繁琐无谓的事情而伤害自身,又会不会为了那些当死之人,而挥洒无用的善意……”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紧扣着莫惊春手指的力道当真要拗断彼此的骨骼,疼得莫惊春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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