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坦然地说道“夫子将衣服都藏到哪里去了?”
莫惊春干巴巴地说道“只是都收起来了。”他让卫壹进来, 带着陛下去换衣裳, 这短暂的空隙,让莫惊春的膝盖有点软,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的心口还在狂跳。
正始帝贪婪肆意的口吻犹在耳边,让莫惊春惊骇的同时, 也忍不住和精怪一一确认过, 确定真不会, 也不可能有那样的……境遇,这才紧握拳头,松了力气靠坐下来。
莫惊春扶着额头,在心里自言自语,“我本以为,那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陛下应该早就忘记了,却没想到……”如果真的忘记了的话,那就不会再有这样刻薄的贪求。
莫惊春忍不住抚摸着小腹,却是知道,陛下想要的东西,是他无论如何都给予不了的。别说是现实受限,莫惊春也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
他当然觉得女子产子甚是伟大,可……他毕竟是男儿身。
从未有过的方向,从未有过的念头,几乎让莫惊春胆颤心惊,生怕陛下再抛出来什么可怕的想法。
您无需担心,以现在的医学发展,无法做到男子产子这样的事情
莫惊春苦笑了声,“这不是想着不担心,就能真的不担心的事……陛下,此事如果真的是他的心结,那无论如何,也需要解开。”
精怪沉默。
毕竟这也是身为系统的它所做出来的判断。
正始帝很快就回来了,他换过一件大红的衣裳,那长袍让莫惊春一见,就忍不住红了眼角,尴尬得坐立不安,巴不得在地上挖个洞。
这件衣服……
这不是他之前用来……
陛下怎么这么精准,在那么多件衣服里,偏偏选择了这一件?
帝王还好奇地看着他,“方才不是觉得冷?眼下又觉得热了?”他就跟个主人般淡定地吩咐墨痕和卫壹他们去打开窗户。
正始帝就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样。
莫惊春虚弱地说道“没什么,陛下,还是快些吃了吧。”
他们毕竟是两个人,怎么都不可能吃下八冷八热,莫惊春最终做主将其中六道菜撤走,送给底下侍奉的人吃,又将茶水换做度数低的酒,就着下酒配菜,多少是能吃多些。
正始帝好笑地说道“旁人吃个宴席,想的是能不能吃得舒适,偏生是你,为了不浪费,倒是另辟蹊径。”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您还是快些吃吧,若不是您来了,家中可没再这么奢侈的。”
公冶启的情绪稍显亢奋,看起来比往常要高兴得多,不过片刻,他手边的酒就已经吃下了许多。让得莫惊春不得不蹙眉阻止他的动作,“陛下,莫要贪多。”他上酒是为了多吃些菜,可不是为了让陛下吃醉的。
正始帝懒洋洋地说道“寡人高兴。”
莫惊春抿唇,“有什么好高兴的。”
正始帝单手撑着下颚,“夫子第一次邀请我来府上,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莫惊春好笑地摇头,“可您不问而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梁上君子做得那是信手,何必为了这样的小事而高兴?”
正始帝“那可不一样。”他看着杯中酒,笑吟吟地摇头,然后一饮而尽。
“自己送上门来的,和被请进来的,那可大有不同。”
他意味深远地看了眼莫惊春。
莫惊春默默吃了口菜。
正始帝长出了口气,捏着鼻梁说道,“其实夫子不必害怕。”
莫惊春的筷子尖不小心敲在碗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动作,然后又看向陛下,平静地说道“陛下想说什么?”
正始帝“寡人希望与夫子有个孩子。”
莫惊春的面色微沉,但他听得出来,陛下这一遍是为了解释。
“其实,半年前,老太医的师兄已经入京了。”
莫惊春“……”嗯?
这和上面那句话,有什么关联吗?
但莫惊春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这可事关陛下的安全,莫惊春怎么可能不在意?
正始帝“没有办法。”
他甚至朝着莫惊春举杯,笑得可真是好看。
莫惊春气得牙狠狠,捏着酒盏说道,“为何不说?”
“寡人从来都没有抱着希望。”正始帝的眼神迷蒙,像是吃多了酒,而变得有些晦涩难懂,“是太后和老太医……”以及莫惊春,才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
老太医的师兄是个游医,在入了皇宫后,住了几天就不自在。
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给正始帝诊断过,结果是脱口而出地惊讶,“您怎么还能做皇帝的?这不得给自己弄疯了?”
老太医当即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师兄脑门后。
可真是不会说话。
正始帝觉得有趣,笑着说道“为何就不能做皇帝了?”
他不仅做了,而且做得还算不错。
老太医师兄,也就是李勋章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陛下这病,需要精心养护,且不可多思多虑,尤其是皇帝这样的事情……管理一个天下,那岂不是会不断受到刺激?而且,您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享有的权力也是天下第一,一旦奢靡堕落,那就直接无可挽回。不管是从哪个方向来说,您都不适合做皇帝。”
老太医闭嘴了。
得,看来他这师兄在外面游历这十几年没被人打死,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功夫总算渐长了,而是他逃跑的功夫又开始精进了吧?
他找李勋章入宫是来给陛下看病的,不是给他师兄送命的啊!
正始帝对老太医说道,“寡人知道,为何你说他在某方面的医术比你还要精进,却没有让他入宫做官的原因了。”
老太医只能尬笑。
李勋章嗫嗫地站在边上,挠着头,开始给陛下开药方。
但其中有一味药引,要去深山老林里才能够取来,而皇宫的储备没有新鲜的,之前正始帝已经派人护送着李勋章外出,暂时还没有赶回来。
莫惊春“无法抑制,但可缓解?”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夫子,寡人生来就有宿疾在身,若是期待着后天就能将这麻烦的病症去除,多少是有些得陇望蜀了。可有缓解,难道不也是好事?”
莫惊春“从前老太医也是这么说。”
然后正始帝就变作了现在的模样。
从冷静时是个温文尔雅,虽然有些高傲,但确实是个正常少年的公冶启,变作了这个疯时亦是冷静,冷静皮下却又潜藏着凶兽的正始帝,一时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种更好,是哪种更坏。
正始帝“难道夫子更怀念从前的那个我?”他觉得有趣,朝着莫惊春眨了眨眼,抬手和莫惊春碰杯。
莫惊春“……臣没有那么想。”
不管是哪一个,到底还是陛下。
正始帝“所以,寡人趁着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寡人问,这世间可有令男子怀孕的办法,李勋章遗憾地说道,‘我从前也这么想过,但是没想到,这怎么都是不成的。毕竟男子的体内,应该没有和女子一样配套的肝脏和器官,这样一来,孩子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他如此遗憾,想必也是曾作出过尝试。既然老太医和李勋章都说不可能,那此事基本也是无法。故而,这也不过是寡人的胡言乱语,夫子切莫要将其放在心上。”
莫惊春“……”
他很难得听到陛下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可陛下越是这么说,莫惊春就越发觉得胆颤心惊。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陛下怎么可能会去过问这么多?
莫惊春无奈,疲倦地说道“陛下,这本从一开始,您就应该意识到的问题,如今这么想……到底又是为何?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当初那所谓假孕给您留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始帝吃下一杯酒,笑着摇头,“莫惊春,我的心里,始终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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