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莫惊春的话引得帝王从那种异常冷漠疯狂的状态中逐渐脱离了出来,尽管动作仍然凶残,却是变得稍微平静了些。
就像是撕开人皮的恶兽,不情不愿地用伪装的皮囊,将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狂暴的情绪勉强蛰伏下去,但从偶尔的动作言行中,还是能看出端倪。
莫惊春闷闷笑了声。
正始帝在莫惊春的笑声里咬住他肩膀的疤痕,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公冶启要的是完全的真实,即便手段卑劣不堪,可挖出来的终究是真的。
若是穷尽一切,最终还得靠骗的话,那又有何用?
只是……
公冶启幽冷地注视着莫惊春,刺人的眼神并未收敛锋芒,透着毫不留情的压迫。
如果这个人会离开的话……
帝王的眼神变得愈发恐怖,拖着莫惊春逐渐沉沦下去。
那即便扼杀此人,都绝不会让其离开。
当——
当当——
狂风暴雪的夜晚,在子时过后,皇城忽而传来当当的声响。
那是新年的初音。
皇宫发生的意外成了小范围的隐秘。
即便有心人从那一夜皇城的动静里猜测,可再是能耐,却也没有办法推断出究竟发生了何事。
唯让人知道的是,秦王那一夜,并没有出宫。
只是没有出宫的人,却不独独是秦王一个。
莫惊春也没出宫。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莫惊春第一个念头却不是昨夜发生的种种,而是……
卫壹是不是还守在宫门外?
莫惊春起来更换衣物的时候,德百就异常贴心地说道“陛下如今正在太后宫中,卫壹还未出宫,不过昨天晚上他已经在宫内安歇。”
莫惊春用指腹压了压藏在衣服下的咬痕,微蹙眉头说道“昨夜陛下,可有出去?”
昨夜莫惊春几次三番感觉到了正始帝心头的狂躁,还真的有些担忧陛下大半夜出去踏雪杀人,最终痴缠着他胡闹了许久,让他醒来觉得老腰都要断了。
公冶启很喜欢。
因为莫惊春很少主动。
他的天性似乎刻满了谨慎,只有少少几次,才能看到莫惊春的锋芒。
可这已经花费了莫惊春全部的心力,羞耻至极。
德百严肃地说道“陛下是今晨才出去的。”昨晚整个长乐宫外,都布满了人。
是为了保护,也是一种隐形的担忧。
莫惊春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吃早膳的时候,问及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除了精怪这个毫无用处的任务发布人外,莫惊春赶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后半截,不知事情发生的因果,但大抵是知道了焦氏惹出来的麻烦,还有秦王……
然听完了德百说的话后,在莫惊春看来,昨夜最有问题的,却是秦王的突然爆发。
老王爷的心性可真是能忍,他可以撑到如今,那份隐忍的功夫实在了得。可既是如此,为何会在昨夜突然对太后动手?
即便杀了太后,也不可能动摇朝纲。
太后并不喜欢插手前朝的事情,对于陛下,她最是关切的都是寻常身边的小事,至于陛下在前朝做什么,除了张家的事情外,太后从来都没有管过。
既然没有管过,那就没有用处。
秦王对太后下手,只可能是为了正始帝。
莫惊春漫不经心地吃了几口,脸色略有古怪。
秦王是故意选在这时间?
昨夜宴会的人数可不少,兜兜转转这么一圈下来,至少囊括了郡王以上三分之一的宗亲。如果昨夜秦王暴起,至少第一刀真的伤害了太后,而莫惊春又不在的话,会发生什么?
……正始帝或许会当着诸王的面,活生生剐了秦王。
这便是秦王的目的?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意识到。
原来秦王对正始帝,或许有恨。
而且应当是异常深沉恐怖的怨毒,才能舍得用自身做赌。
即便是自己死了,可要是能让正始帝声名扫地,甚至动摇他的根基,这才是秦王最想看到的。
然,可以选择的法子那么多,为何独独选择亲自动手?
秦王能活到今日,心性脑子肯定非凡,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做出愚笨呆愣的选择?
除非,这个选择,对他来说更有用。
莫惊春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他变成了秦王。
如果是他的话,他最厌恶的是什么?
为何最终会做出如此失了魂的选择?
……还是因为恨。
秦王恨的人,不仅是公冶启,更是他自己。
恨他无能的双腿。
“秦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莫惊春在心里说道。
您猜得不错,如果秦王成功,公冶启在皇室的声名会一败涂地,为他暴君的路途添砖加瓦
任务十一完成
精怪在回答了莫惊春的话后,同时公布了任务完成的消息。
可是莫惊春并不在意。
他即便花了点时间,但是已经大致猜出来秦王的想法。
莫惊春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平静地跟精怪说道“之前你跟我说,公冶启的暴行是有缘由,以小换大,是应该之举。但是如果被牺牲的人,是我呢?”
精怪卡住。
“陛下异常看重我,如果用这样小小的代价,可以换回极大的回报,你觉得陛下会做这样的交换吗?”
精怪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公冶启不会这么做。
他非但不会这么做,他甚至会将所有这么做的人杀于剑下。撕碎他们的喉咙,践踏他们的身躯,让之后任何一人都不敢提出这样的意见。
莫惊春喃喃地说道“我不怕他心狠,但我怕他太过心狠。一旦人命在他心中,只成为了数字,那即便你重回多少次都没用。”
暴君,依旧是暴君。
或许不会重蹈覆辙那山河倾倒的忧怖,却仍有重重危机。
推平一切阻碍是必须之举,期间无端的暴行却是不必。
百姓,才是一切的根本。
牺牲是必须的。
莫惊春出身莫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可有些牺牲,便是无谓。
“他说我太心软。”莫惊春慢吞吞地吃下晶莹剔透的虾饺,温和地笑了笑,“可我有时候倒是觉得,我也没到那个地步。”
……您打算做什么?
莫惊春“我什么都没打算做。”
他已经吃饱,正在擦拭嘴角。
“我只是觉得,陛下体会不到的东西,或许亲眼看一看,会更好些。”
这不过是一个念头,还未成形。
莫惊春不过这么一想,轻叹了口气,对德百说道“劳烦你告知陛下,我有事需要先行出宫。”
德百?
太傅要出宫!
陛下虽是被太后叫去,可是半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早晨起来的时候,刘昊见着陛下臭着脸推开门,差点没被门拍到脸上。
德百这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正想着嘎嘣一下给莫惊春跪下的时候,又听到莫惊春平静地说道“今晚,我会在东府等陛下。”
听了这句话,德百的心才缓缓回落。
德百“奴婢送您出宫去。”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莫惊春走过宫道,在途径昨夜的南华门时,莫惊春看了一眼那交泰殿前的模样,只见那里已经是一片雪白。
像是昨夜发生的血腥残酷,全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再看不见。
莫惊春“秦王,可还活着?”
德百欠身“太后昨夜已经让太医院的人去看过了。”
秦王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尤其是这老王爷昨夜的举动,分明像是自寻死路。他想死,那就更不可能让他死。
不过昨夜秦王身上的伤势,除了摔倒的刮擦外,便是在争夺兵器的时候拗断的手腕……以及那三处箭伤。
那三支在外人看来莫名飞来的箭矢,有两箭贯穿了秦王的肩膀,另一处,却是穿过了秦王的腰腹,直接造成了内部出血,昨晚险些没有将人给救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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