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小短腿飞快地走着,情绪有些焦躁。
桃娘是他第一个朋友。
可以畅所欲言,不必在乎心中的束缚,不会因为家世而讨好他,也不会因为出身而疏远他,大皇子从未有过这样柔软的感觉,让他像是浸泡在热水中,源源不断的水流环绕着他,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托举着他的身体,让他不会沉浸水里,无法自拔。
即便这只是个小小的警告……
大皇子的面色微沉,他都要减少和桃娘的交往。
这是对桃娘最好的保护,不然……
在大皇子离开后,一直站在正始帝身后的刘昊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悄声说道:“陛下,大皇子怕是要被您给吓坏了。”
正始帝无所谓地说道:“被寡人吓坏了,总好过往后在外面栽跟头。他还是活着好些,要是死了,倒是有些麻烦。”
刘昊:“您先前不是想要让大皇子和桃娘……怎如今,又变换了主意?”
正始帝冷漠的眼神冻得刘昊有些发寒,“寡人何时变更了主意?”
那刘昊就闹不明白,陛下这是何意。
正始帝觉得刘昊这几年怕是有些痴呆了,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寡人不想让他出现在莫府上,有问题?”他残忍而冷静地说道。
大皇子在莫府上留宿,两次暂住的地方,都在距离莫惊春非常之近的距离。他不可能让大皇子住在客房,那距离他的院子有些远,大皇子的身份又有不同,离得近些,才更加稳妥。
然这登堂入室的做派,可着实引起了正始帝的不喜。
不过这话,陛下是不可能解释给刘昊听,只是用眼刀挖开刘昊的皮肉,直瞪得他不敢抬头,这才收回眼神,“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懒洋洋地说道:“眼下桃娘和大皇子的关系,只不过是简单的朋友,充其量有些特殊。这样的感情看似纯粹,可是经不起外力的打击,说不准那一日就断了。若是有人阻挠他们的友情,让他们生出同仇敌忾之气,再有时间分隔……说不准,这所谓的友情,便会成为更暧昧的情愫。”
刘昊在这里听着正始帝的侃侃而谈,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陛下的意思。
如今这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有些大,在桃娘的眼中,大皇子终究不过是个孩子。如果他们时时见面,那既定的印象就难以发生改变,他们的关系,怕是要永恒凝固在姐弟朋友之上。
可若是久久不曾见面,只难得见上一面,那种时光飞逝的冲击感,便会击溃那种感觉。再加上一致对外的同仇敌忾,确实会更加情比金坚。
刘昊疑惑地说道:“陛下,可是,谁来充当那个阻挠的人呢?”
正始帝傲慢地说道:“除了寡人,还能是谁?”
刘昊:“……”他怎么觉得陛下乐在其中?
能给大皇子添堵的事情,陛下怕是高兴得很。
刘昊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快手快脚地给站起身来,打算宽衣的帝王解这衣襟。只是在动作间,刘昊敏锐地觉察到,在陛下的脖子上,似乎还套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那触碰起来,是硬的。
刘昊心中一颤,在给陛下褪下稍显厚重的外裳时,终究看到了陛下脖颈上的项圈,在白日看来,这道项圈其实是银白色的,看起来甚至有些精致漂亮。如果这东西,不是出现在正始帝的脖子上,刘昊或许还会称赞几句。
可是眼下,他险些站不住脚,身子晃了晃,心中满是骇然。
刘昊当然知道这器物。
这是他得了正始帝的吩咐,特地去打造的。
不管是这造型,还是上面那寻常看不见的刻字,那都是刘昊盯着人做的。
他怎么能不知道?
可是,刘昊以为陛下准备这东西,是给莫惊春准备的。
即便他那时候在心里觉得陛下的行事确实有些极端变态,可他是正始帝的手下,自当是为了陛下着想,虽在心里可怜莫惊春实在是倒霉透顶,才会撞在陛下的手中……
然他从未想过,这项圈,兜兜转转,居然会出现在正始帝的脖颈上!
这对刘昊来说,不亚于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
正始帝不耐烦地动了动肩膀,将刘昊的手甩下去,斜睨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说道:“你在发什么癔症?”
刘昊幽幽地说道:“陛下,您可吓坏奴婢了。”
所以昨夜陛下出宫,便是为了这个去了?
他恍惚将昨夜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
正始帝原本并没有打算要去见莫惊春,陛下近来忍耐克制的一面稍显薄弱,似乎还跟莫惊春有了矛盾,这让长乐宫这几日都是狂风骤雨,让人忍不住害怕。
可昨夜临近子时,莫府传来了消息,说是大皇子出现在府上。
陛下在收到暗卫的口讯后,不多时便决意出宫。
如今想来,陛下怕不是被大皇子的出现……
刺激到了。
对于领地意识非常强烈的君王来说,自己的子嗣才是最需要仇视憎恶的存在。
正始帝压根没有要容纳大皇子的念头……
刘昊将有些飘忽的心神收了回来,连忙往前一步,帮着陛下系上腰带。
若是这样,那最危险的……
怕是昨夜陛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再度和莫惊春产生了冲突。
可是刘昊左看右看,还是不明不白。
这东西,怎么就套在了正始帝的脖子上呢?
那是陛下自愿的。
吏部内,踏入其中的莫惊春咳嗽了几声,用帕子捂住嘴,声音有些沉闷。
小吏给他泡了热茶,担忧地慰问了几句。
莫惊春笑着摇头,吃了几口热茶温暖身体,双手顺势抱住茶盏,眼眸垂落下来,只盯着这澄澈得有些过分的茶液。
刚开朝,事情是有些,但不至于年末那么可怕。
该做的,该处理的事情,多数都赶在年前做完了,如今莫惊春看着身前这三两的文书,心绪不宁。
他昨夜苦熬半宿,想来,是几乎没怎么睡着。
他怎么睡得着呢?
莫惊春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再显那几乎让人胆颤心惊的一幕。
那带着屈辱意味的项圈,生生套在陛下的脖颈上。
而帝王丝毫不以为意,低下头来磨蹭着莫惊春的鼻尖,而后抱着他慢吞吞地、极度温存地做了一次。
那不是为了肉欲的宣泄,更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安抚。
分明,分明,这项圈是戴在正始帝的脖子上,可是受惊的人,却是莫惊春。
他低下头,恍惚地看着液体中倒映出来的小小的自己,一时间无话。
正始帝在痴缠着他。
用贪婪的视线,得寸进尺的狂暴欲念,永不停歇的进取,还有层出不穷的恶劣手段……如能顺心如意,那就算是再卑劣又如何?
左不过,正始帝从来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一旦看进其中,就巴不得满心满眼地霸占。
莫惊春的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停在脖子侧边的手,分明只差了一点便要碰到,可是却仿佛电击一般弹了开来,僵硬地、缓缓地紧握成拳。
昨夜到了最后,陛下并没有要求什么。
他只是将莫惊春用被褥团团包住,然后抱着挨挨蹭蹭。
他说,“不要怕他。”
陛下舔舐着莫惊春的脖颈,将白布扯得乱七八糟,舔着后脖颈愈合结痂的伤口,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不要怕他。
莫惊春如果害怕的话,那许多事情,才有往回的余地。
可他惊恐地意识到一个让人痛苦的事实。
即便正始帝对他做了那些……超过界限的事情,莫惊春对陛下的情绪,也算不上恨。
又或者,其实是有。
可是爱恨纠缠在一处,复杂得像是被狸奴玩坏的毛球,怎么也抓不出那卷起的线球……到底是从哪头起,哪头落。
莫惊春闭了闭眼,仿佛还能想起陛下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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