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哑着声音说道:“待会先家去,再去吏部。”
他这一身装扮,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出现在吏部。
“是。”
外面卫壹扯着嗓子说道,带着马车冲出了宫门。
疾驰的马车飞奔在天街上,花了比往常更快的时间回到了莫府。莫惊春紧攥着袖口的血红匆匆地下了马车,从阍室入了门。
他脚步匆匆回到莫府换了衣裳,这才重新去了吏部。
最近铨选和考功的事情已经让整个吏部忙活不过来,正是因着这特殊的时间,藏于吏部内的灰色交易正在逐渐浮上表面,莫惊春正捉着线索在查,一时间也分不了身。即便他刚刚在皇宫中遭遇了那事,却还是得一头扎入浩瀚的工作里,直忙到傍晚,才暂时能松一口气。
等莫惊春再回到家中,外院管事便急急来报。
“二郎,正有一位陈姓的女郎在花厅等候,大夫人正在作陪。”
莫惊春微讶,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陈文秀。
一般要来登门拜访,需得提前给主人家下拜帖,这才能算是合规合礼,除非是关系极好的友人,不然是不能这么率直上门拜访。至少也得将拜帖递给门房,等待门房转交。
但显然陈文秀是不可能有拜帖的。
她之所以能够让门房打开大门,纯粹是因为之前莫惊春曾给了她一枚印章。
只要凭借着这印章,若是有事,可以来莫家寻求帮助。
陈文秀也是靠着这枚印章入得莫府。
莫惊春到花厅的时候,大夫人徐素梅便笑着起身,“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我去厨房看看。”家里哪里需要她亲自下厨,这不过是个退出的说辞。
不过即便徐素梅离开,这花厅内的门窗也是开着的,外面站着墨痕守着。
陈文秀看着莫惊春,忙起身,矮身行礼,“妾谢过莫尚书的提点。”
莫惊春虚扶一把,笑着说道:“女郎特地登门,难道便是为此而来?”
陈文秀也便笑了,摇着头说道:“道谢乃是顺势而为,妾确实是为了另外一事而来。”
陈文秀这些时日一直都住在女子书院。
她自从接下女子书院的事情后,就带着柳红柳绿一起过去。女子书院已经有了学生和夫子,如何教学倒是已经有了简单的雏形,可是余下的事情才是真的麻烦。如何统筹这么多人的吃喝,睡觉,习惯,还有资金的支出和令人服众……那些后勤的事情几乎让陈文秀头疼得要命。
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要办成一座学校,不是只有老师和学生,再加上钱就那么简单就办成的事。
陈文秀很忙。
但是她忙得有些快活。
女子书院里面都是小女孩,有的是孤女,有的是出事后沦落至此,大家大抵都是有着自己的苦衷。如今居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哪怕要背负着外界异样的眼光,可是在这里吃喝不愁,还能读书,对比着从前,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们异常珍惜这个机会。
或许最开始陈文秀是赶鸭子上架,可是在面对着那样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她的心里不自觉冒出了雄心壮志。
她来到这人间走一遭,总得留下什么痕迹,证明她来过,活过。
……不过,至少不是用她的命。
陈文秀:“柳红和我说,最近女子书院的旁边多了不少异样的视线,有的应该只是普通书生,但有些有点奇怪,已经派人在查。柳红是陛下的人,这点倒是不必担心。不过,莫尚书,您或许应该担心您自己的安全。”
莫惊春叫墨痕去提点陈文秀,是为了保护陈文秀。
可却是没想到,陈文秀会主动登门,来让莫惊春注意自己的安全。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女郎,如今我的身边确是有人在时刻保护着,照此来说,我应当是比你要安全得多。”
陈文秀摇着头说道:“如今谁都不知道我是生还是死,而且一路从靠近明春封地再到京城来,除非明春王的触角还能还在京城活动,不然短期内,他想要找到我的踪迹,却不是那么简单。可是您不同,如今朝中的局势紧zhang,明春王这个人心思阴狠多变,当初那些图纸在他手里也有一份,如果他真的将上面的东西全部做出来的话,对朝廷兵马来说也是不利。
“可莫广生是个名将,有他在,明春王未必能讨得了好去,只要朝廷能够拖延下去,等到朝廷这边攻破了技术的难关,终有一日会压着明春王再打回去的。如此来说,朝廷要的是拖延,可明春王要的是速战速决。”
莫惊春这才是真正的讶异。
陈文秀说的话切中了要害,也正是如今朝中正在讨论的事情。
她身为两相争夺的关键,比平常人更深入其中,也看得明白。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明春王的性格。
“女郎说得不错,如今最重要的,其实便是时间。”
如今战事看起来是朝廷占据上风,这纯粹是因为莫广生指挥得好。他是个天生的将才,即便是看着危险重重的绝境,可是莫广生总是能够从其中争夺出一线生机。
正是有着莫广生在,才能够在武器压制下依旧取得这样的胜利。
然,士兵的伤损却是厉害得多。
所以时间,对双方来说都异常重要。
莫惊春缓缓说道:“如今兵部,军器监,还有各司都在抓紧时间,但你也知道,有的东西即便你能够复述出来,甚至能够重新再行指点,可是这是需要时间的。”
陈文秀沉重地点头,“所以,明春王那样的人,一定会使偏招!”
莫惊春失笑,陈文秀看起来对明春王的秉性半点信任都没有。
陈文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王爷这些年在外的名声那么好,如果不是这一次,谁会知道他的心思呢?天下都认为他是个呆头呆脑的木匠王爷,可是我在他的王府中看到不少各式各样的兵器,那些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这么一个伪装得十足的人,心思实在太过深沉。
“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可行的话,他宁愿派人刺杀莫广生,扰乱军心。但是莫广生的武艺高强,而且身边有不少亲兵,军营内又戒备森严,看着是危险,可也最是安全……如果不能够从近处扰乱,那便索性斩断外勤。”
她看向莫惊春,“有什么比皇帝方寸大乱,更为利害的事情呢?”
莫惊春缓缓说道,那声音透着谨慎和平静,“我相信陛下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陈文秀还要再说,却看到莫惊春露出宽和的微笑,从容不迫地说道:“女郎,这无需关心。”她从莫惊春的语气里觉察出另外的意思,猛地闭嘴。
陈文秀起身,露出完美的八颗牙齿,微笑着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便先告辞了。”她匆匆行礼,欠身离开的时候,莫惊春让墨痕去送她一程。
待花厅无声时,莫惊春倒退了一步,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有些累。
经历过这漫长的一日,莫惊春精疲力尽。
他的手指抵住太阳穴,正慢慢地揉着穴道,像是想要缓解抽痛的痉挛。
陈文秀的担心是真。
而且她会冒着被正始帝盯上的风险,特地来劝慰莫惊春,可不是为了皇帝着想。
她是记挂莫惊春的安全。
毕竟如果不是莫惊春的话,陈文秀未必活下来。
正是因为她活下来了,所以她才更加清楚明春王会做什么。如今没什么动静,明春王或许会以为她早就在正始帝的暴虐下死去,如果知道她还活着,那莫惊春绝对会更危险。
……毕竟,如今陛下身边这几个朝臣里,能劝说他改变意见的,还有哪几个?
一个许伯衡,再加上一个莫惊春。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
正是因为陈文秀清楚明春王的性格,所以她才清楚,如果王爷意识到莫惊春对陛下的重要性的话,当真有可能对莫惊春下手。
……毕竟虚怀王的下场,正历历在目。
这会吓破一些可怜虫的胆子,可是对那些心比天高的人来说,他们更看重皇帝会这么做的原因,而不是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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