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孔秀也不得不忍耐这些咒怨。
莫惊春听着那低低怨毒的呻吟声,人已经走到了门外。
孔秀听见了声音。
她抬起了头。
从孔秀和秦王的处境还是能看得出来皇室的待遇还算不错,相较于旁人只有草堆,可是孔秀他们却还有一张床。
不过天牢的环境比起大理寺的环境可是恶劣到了极致,隐约还能闻到腐朽的气息。
孔秀没有坐在木床上,而是站在角落里痴痴地看着上面窄小的窗口。她抬头,也不过是抬头看向角落,再慢慢看向栏杆之外。
“是你。”
孔秀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那日柔美的女声,甚至有点粗粝的难受,“如今宗正卿这衣裳……不,这冠帽的样式,您已经升任尚书了。”
莫惊春淡淡说道:“是,敢问女郎,是有何事要见我?”
孔秀盯着莫惊春看了许久,突然慢慢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不会来,如今我只是个阶下囚,你巴不得我死才是,为何愿意来见我?”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如今女郎为阶下囚,是将死之人,你又能动我如何?”
孔秀猛地扑了过来,那剧烈的动静才惊起她手上和脚下的铁链,哗啦作响地声音扑在门上,“我差点杀了你,你觉得我不能动你?”
莫惊春笑了笑,那微弯的眉角当真是漂亮。
“便是在当日,我想杀了女郎,也有无数种方式。我不动,只是生怕当时西街上的百姓为我所累。”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女郎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便是在此刻杀了你,当着诸人的面割开你的喉咙,也无人会说些什么,甚至陛下,都会拍手称快?”
他往前踏了一步,却惊得孔秀猛地往后退。
莫惊春握着栏杆,摩挲着上面冰冷的触感,淡笑着说道:“女郎想试试看?”
若是当时孔秀死在街道上,西街的百姓必定会备受连累,不然依着当时莫惊春身旁的暗卫,想杀了孔秀,难道还不简单?
孔秀:“……我的刑罚已经如此痛苦,再惨,能惨得过去?”
莫惊春漫不经意地说道:“女郎可知道有一种刑罚,名叫梳洗?听起来与女子梳妆一般无二,差距却也不大。将烧开的热水浇灌在人体身上,来回数遍,再用铁质的梳子往人皮肉上梳开,便能顺理成章将肉丝给剥下,往往能够剔出一具白骨……”他讲话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丝毫没有他所讲述故事里的恐怖。
可是孔秀却是脸色煞白,嘴唇抖了抖,便沉默下去。
良久,她拧着眉头说道:“我不知是谁与你们说的。那一日我是跟木淮闹了矛盾,然后焦明香来安慰我的时候,曾送了我一个香囊。但,我确实不记得当时与我说了西街的事情是不是焦明香,但是香囊是她送的。在我那日乘坐的马车上。”
孔秀忘记的事情有不少,但是香囊这事情,是她的侍女与她说的。
因着孔秀事多,偶尔自己随口提起来的事情也会忘记,所以侍女总会替她记得事情。
香囊也是如此。
那是一个精致漂亮,透着桃红的香囊。
薛青站在不远处,并没有露面,但是听到这话后立刻让人去找。
莫惊春略欠了欠身,便打算离开,却听到孔秀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沙哑地说道:“如果我那一日遇到的人不是你,就不会这么倒霉。”
莫惊春立定,回头看她。
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如孔秀这样的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莫惊春淡淡说道:“女郎错了,即便你去了西街,遇到的人不是我,可只要我那日在西街上,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出手的。而只要有一个人敢于去报官,此事,就瞒不下来。”
兜兜转转,这种事往往会被正始帝丢给薛青。
孔秀咬牙,还想说什么,却看莫惊春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张哲亦不能免责,更何况是女郎?”
薛青跟着莫惊春一起出来,看到外面的日头,听到身旁的吏部尚书无奈地摇头,“她倒是冥顽不灵。”
薛青的声音有些冷漠,“这样的人实在太多。”
莫惊春笑着说道:“不过您却是恪守职责,不然依着您的本事,何以需要我出面?”
薛青有些恼怒,手指抵着额头说道:“谁让律法里有一条不能对皇室动刑的铁律?这可真是胡闹。”
所以入了牢狱的皇室态度才会这么嚣张,不管如何恐吓,他们都知道自身的安全是绝无可能受害。
莫惊春淡淡说道:“说不定努努力,就能够改变什么呢。”
譬如这律法,从一开始,不也是人定的?
薛青看他一眼,“这话倒是没错。”
他送走莫惊春后,香囊那边就有了动静。
自从出事后,那驾马车就已经停留在大理寺内留为证据。在时隔数月后,马车上已经落满灰尘,但是如此指向强烈的东西要找出来可不难,薛青顺利地得到了那个香囊,然后立刻就请大理寺内的仵作过来。
李仵作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无奈:“我是看尸体的,不是看病的,你就算是问我药材也未必管用啊!”
李仵作就是从前奔赴扶风窦氏,前往查看尸体的老仵作。
论验尸的经验,他可比薛青多多了。
薛青:“一道百通,只是想劳烦您看看这香囊内的药材是什么?”
他将手里的香囊递了过去。
不管是拿出香囊还是将香囊递过去,接触到的人都是用手帕转交的。李仵作却是理也不理,徒手就将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放在眼前摆弄把玩。
他顺手从腰间拿出来小刀,一下子捅开香囊的外表,露出里面的内在。
无数在薛青眼底看起来就只是草根的东西掉落下来。
如果有区别,那就是看起来不太相同的草根。
仵作就像是狗一般趴下去闻,然后还翻检出不少藏在里面的粉末,甚至还用舌头去舔。即便是冷血的薛青,在看到李仵作这样的动作,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您这便太过了!”
李仵作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细碎的草药翻得乱七八糟。
“这里有个坏消息,大部分的草药确实是用来安神的,所以混起来就跟普通的安神香没什么差别,你找遍全京城的药铺,都找不出一家没卖这东西的。不过好消息是这些掉落的粉末,看着不多,但是它们新鲜的时候才管用。而且因着这种药粉制作有一定难度,全城出售这粉末的药铺不超过三家。”
薛青一招手,身后的官吏就上前一步。
“焦家常用的两位大夫,都是同仁堂。”
李仵作点点头,“同仁堂是其中之一,还有仁春堂和慈春堂,我建议是都查查。”
五日后,正是孔秀的行刑日。
从虚怀封地赶来的数百百姓,全部都被安置起来,等到孔秀被押送菜市场口的时候,那里分叉的地方已经围满了官兵,甚至还有五匹骏马正在边上等候。
高坐在台上的官员神色肃穆,正盯着囚车逐渐从外层穿梭进来。
不知是谁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怨怼和仇恨,大多数人都听不清楚究竟是哪里来的乡音,可是其中的怨毒诅咒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情绪,无需语言,只从那朴素的语言中,便能看得出来说话那人是多么痛恨孔秀。
原本还算寂静肃穆的菜市场口突然激动起来,不少人原本慑于如此多的官兵不敢乱来,可是那不断响起来的啜泣和怨毒的诅咒却一下子激起了他们心中长久难眠的痛苦。
菜叶子,石头,泥巴……
可以说手头有什么,他们就朝着孔秀丢出去什么。
有些砸得准的,一下子击中了孔秀的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倒霉的是边上跟着护送囚车的官兵,为了拦住那些往上爬的百姓,甚至不得不豁出去用刀鞘拦人。可是他们又不敢真的动刀,尤其是这样一些人……全都是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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