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怀王死了。
他是活活饿死的。
在孔秀被行刑那一日,正始帝就已经撤走了虚怀王府外的宿卫,而且前后门的锁链也全部被打开,就连角门也毫无例外。
那时候,王府内还是有一二个活口的。
可他们或是已经养成了习惯,或是压根不记得时辰,在长久的绝望里已经忘记了可以逃脱的方向,结果生生将自己困死了。
至于外面的人,自然可以进去,更是可以去提醒他们。
可是谁敢进去?
自从虚怀王府的传闻闹出来后,别说是靠近,整个徐康坊都变得死寂。
刘昊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即便眼下还未查出来幕后是谁,但是从曹刘入手,已经简单了许多,焦家应当是在几年前和曹刘搭上线的。”
那时候主动的人,应该是焦世聪。
焦世聪并不喜欢焦连安那一直跟在焦氏本家后的习惯,想要另谋出路。
曹刘,应当就是他的一条路。
焦世聪五年前还在外做官,他最终可以回到朝中,是因为当时的吏部侍郎插了手。不然依着焦连安的性格,应当还会继续压着他在外面做两任外官,等磨砺够了再回来。
那个吏部侍郎,是荣熙公主母妃那边的人。
焦世聪回京,走的是曹刘的路子。
莫惊春之所以查不到,是因为吏部的记录已经没了。
可是正始帝是直接从之前签署的记录查,宫中自然还留着备份。
“曹国公和荣熙公主手底没有私兵,和庆华公主的关系一般,而且他们深入简出,除了偶尔外出礼佛外,平日里并无异动。
“倒是曹刘,十岁出头便外出游历,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才回来。”
刘昊的眉头皱起来,像是发觉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曾经在顾柳芳的怀民书院就读。”
正始帝不紧不慢地说道:“顾柳芳的书院天下闻名,比之世家的族学还要更好,所以近三十年来,常有世家将子弟送到怀民书院去。曹刘在怀民书院待过,由此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伙伴……当真不错。”他的笑容越来越大,像是有些高兴。
刘昊忍不住抖了抖,陛下那当真是喜悦的笑容吗?
那真的……不是要杀人吗?
“陛下,您是怀疑曹刘才是主导吗?”
正始帝却是摇头,“曹刘只是一把刀,就凭借着他会被彭大娘子刺伤一事,就足以看得出来他过于好色软弱。他知晓利用女人的本事,却是出卖色相得来,毫无雄心壮志,更无掌控的本领,所以,他只是个马前卒。”
不知为何,刘昊听了陛下的话,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猜出来了?”
刘昊咬牙,“世家!”
正始帝这下笑意才真实了些,“是啊,为什么一直查不出来一个具体的凶手呢?其实并不是查不出来,只是先前的方向错了。”
这指代的不该是一个人。
而是世家的暧昧和趋同。
敌视焦氏,改朝换代。
这剑指的是两件事,却也是一件事。
想要改朝换代的人有很多,如今正在和莫广生僵持的明春王不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但是敌视焦氏的人,其实并不多。
焦氏虽然压在世家之首,可是他们出仕的人并不多,对朝廷的影响不大。正始帝虽不喜欢焦氏,但是这两代的宗子却是个聪明人。而焦氏更是天下读书人之首,读书人,本不该憎恶焦氏。
……除了世家,谁会敌视焦氏?
刘昊清楚他所说的世家是泛指,眼下尚未确定究竟是哪一家,或者是哪几家,但是在得知此事的一瞬间,他的心里更是怒不可遏。
可正始帝还在笑。
他的笑意愈浓,仿佛当真异常愉悦。
“如此一来,寡人总算知道焦明香和孔秀这一出戏码究竟是为何了,”他的手指敲打着扶手,发出平稳的响动,“这对曹刘来说,应当是一场意外。”
至少曹刘,是绝对不可能让焦明香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在没有一击必中的信心下,对莫惊春下手。
所以,这只可能是个意外。
更甚之,是因着曹刘这厮引起的祸根。
不管是从焦明香,孔秀,再到西街,这是巧合,却也不只是巧合。
有着算计的痕迹,却太过粗糙。
可这“意外”却是连根带起了曹刘。
而挖出了曹刘……
正始帝面无表情,整个殿内的温度都低了下来。
刘昊忍不住看了眼陛下,又低头。
他心里清楚陛下的暴怒。
最理想的条件,应当是在朝堂的兵马跟明春的叛军打得如火如荼时,朝中的注意都被交战吸引而去,再对莫惊春下手,而且不留任何痕迹。
猝不及防之下,莫惊春一死,骤然回神的帝王,当会如何?
如果正始帝当真发疯,就能一举击溃朝廷的信心,即便莫广生再是厉害,他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帝王将相,可不是那么容易当得。
他们要的是彻底改朝换代,他们要的是一个会奉世家为尊的王朝。
百年千年,王朝会变,世家却不会变。
他们有着十足的信心。
“莫惊春一死,他们便可试探药引一事,究竟是真是假?”正始帝扬唇,却像是露出獠牙的恶兽,“人人都笑清河王,可人人都是清河王。”
帝王的眼眸幽深,仿佛像是两颗诡谲的珠子。
“打着骨头连着筋,看来连筋都得碾断才行。”
刘昊听着正始帝的自言自语,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无名的寒意爬上了心头,像是在警示着什么。
他的心口狂跳,像是感觉到了陛下每一句,每一字下,所蕴含的暴戾杀气。
他蓦然想起一事。
这两日,押送清河王的车马,应该是要进京了吧?
第九十五章
低调素雅的曹国公府上, 一贯安静肃穆。
只是这两日,却是显得格外吵闹。
荣熙公主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过她唯独一点, 却是极其护犊子。她只生下来曹刘这么个宝贝疙瘩,而且这块疙瘩还挺会做人,虽然在女人上总是爱栽跟头, 可是出入朋友成群, 姿态优雅,风度翩翩, 再有早几年在外游历的经历, 偶尔交际时, 说出去都有几分脸面。
结果这宝贝疙瘩居然被人给捅了,这让荣熙公主如何不恼怒?
曹刘在家里养伤的时候, 一贯不爱出头的荣熙公主已经去了两回彭家, 闹得不可开交。这让原本刚刚避开京城关注的彭家,又一次成了众人的焦点。
这对彭怀远来说,怕是觉得倒霉透顶。
可是曹刘这心里也是难熬。
他是最不希望荣熙公主去闹事的人, 可是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荣熙公主唯独在他的事情上绝不肯退步。
她将曹刘的劝说当做是忍让, 由此联想出来的脑补将曹刘变成个可怜虫,心里的痛恨再生, 对彭家更是恨不得咬下一口肉来。
曹刘捂着腰间的伤痕, 实在是哭笑不得。
荣熙公主以为他是在忍让, 可是曹刘实则是在害怕。
如果荣熙公主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其他的视线, 甚至是将……也引过来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曹刘躺着养伤了几日, 实在是不敢再熬下去, 连忙爬起来, 捂着腰间的伤势亲自去了荣熙公主的主院一趟。
荣熙公主相貌柔美,漂亮异常。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是从她的面容上却看不出来任何岁月的痕迹。
这是一个被岁月优待的女人。
当她从软塌看向曹刘的时候,便是他这做儿子的,也深感娘亲容貌之秀丽。
曹刘的好面相大部分是继承了荣熙公主。
而他从小在荣熙公主的身边长大,对于女子相貌的要求也实在苛刻,即便是荣熙公主在看到彭二时,也着实清楚这个女子的秀美。
怨不得她这儿子会看上彭二娘。
“你是说,其实是你看中了人家姑娘,结果顽了,却不负责?”荣熙公主一双美目看向曹刘,不咸不淡地说道,“不会是为了你的小情儿来解释,所以才找的借口吧?”
上一篇: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上
下一篇:将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